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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中
发布时间:2011-04-26      来源:

也不晓得是从何年何月何样的一个朝代开始,在这涓水河的石湾嘴上,有了如此一个渡船码头。说是码头,却也寻不见一片麻石梯子。只是一只渡船横在水岸边上,常有推车挑担或空甩着两只南风手的渡客们隔着窄窄的一线涓水向着渡船老倌打些“啊嗬”。那一叶渡船便悠悠地摇过去,倏忽又悠悠地摇过来。摇久了,这岸上便摇出了几栋屋宇。屋宇里的婆娘汉子们,便赖着古渡口的渡船渡客寻些日子。那日子于是就平平淡淡地打发了无数的秋冬四季。

五郎中来这古渡寻日子还是五十年前的老事了。自然如今人是老了,也不记得头前的一些空事。只记得当年在这渡口边上搭了三间茅屋,又陆陆续续添置了些药柜、碾槽、竹簸箕、药冲子……开了家药铺。药铺开张那日是个大晴天,四乡里刚收了中稻禾,他记死了是“白露”过去第三天。那屋砌得快,药铺子也开得快。先些日子生意清淡,后来忽然好了。四乡来来往往的渡客知晓了这家药店,隔岸等着渡船的空闲时候,便也进药铺子里坐坐。五郎中便起身将擦得锃亮的铜水烟袋递过去,点燃纸楣。婆子自然两颊笑出一朵花来,沏上一杯热茶……热闹一番,客气一番,久了,便也熟了,便也常从铺子里抓几帖凉茶,称几两当归——乡下自有心疼自家婆子的,几两当归煮些鸡蛋,趁热着叫婆子吃了,便会惹出许些的温柔许些的好处来。这样过了不多时日,五郎中的药铺越发红火起来,加上他人又灵活,慢慢地知了些医理,什么桂枝发汗,大黄泻肚,四时瘴气开几帖藿香正气散,中气亏虚呷几剂补中益气汤,又闲时坐在曲尺般的柜台前晃着脑读些“夫上古圣人之教下也,皆谓之虚邪贼风避之有时,恬谈虚无真气存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的经文,那声音有着几分唱腔,那光头仰起,微微地摇。于是便惹得渡客们更添了几分敬重。乡里人旧时请个郎中不易,人伕轿马,砍肉杀鸡,那病人不到爬床不起也就不敢请郎中先生进屋来的。这下子进药铺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五郎中又坐堂,又抓药,问药方的,配单方的,内外妇儿伤风咳嗽跌打损伤,果也是一应俱全。这样,病家不单只图了许些方便,且省下不少请郎中先生的银钱。过了几年,五郎中竟也发了,三间茅屋翻盖成了七间瓦舍。饱暖思淫欲,又寻了个借口,说是婆子多年不育,无后为大,硬是逼着婆子允口讨回了一房小。他记得小婆过门那年他正好三十岁,小妾芳龄二八。婆子哭了三天三晚,到底贤良,到吉日双喜那天,依旧笑着出来张罗。那吉日也是“白露”刚过了三日。秋高气爽,洞房花烛。自然惬意万分,温柔无限。

这日子过得还不快活?好象是这古渡的风水宝地让五郎中占尽。他置了田地,修了屋宇,积攒了不少钱。不料,有一回五郎中错用了巴豆,误了一条人命,一场官司下来,40亩良田和家当积蓄搞得罄空,只剩下一个药铺子。药铺子生意也不如以前红火。五郎中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婆子勉强度日,其间自然有了多少艰辛,多少悲愤。好在大婆子贤淑,小婆子也安分,两房之间免了许些摩擦,也给五郎中添了蛮多兴头。这样一到解放,五郎中成了个“自由职业者”,太太平平,依旧开他的药铺子,行医卖药,快快活活。只是后来人民政府贯彻“婚姻法”,小婆子不便再呆在这个家。小婆子别离前的那个晚上,这渡船码头的药铺子屋里,男男女女啼啼哭哭搞了一夜。有道是舍不得也要舍,一个和尚一份斋。五郎中原本就不应该多占一个女人,不见天下还有那多的孤男寡汉?小婆子就走了,那时还没有公路没有汽车,一叶扁舟载走了一个泪人。五郎中没到江边送行,倒是大婆子一手牵着小婆子,一手提着印花包袱,姐呀妹呀地一直送到小舟上,看着乌蓬船在河湾处渐渐隐去。自此,五郎中怕也常独自去了无数次的江边,寻那船影,寻那女人的余音,终是“去去千里烟波,暮蔼沉沉楚天阔”。后来就传说小婆子嫁人了,嫁到县城里一户什么人家。

再后来呢?再后来的事情自然要随着大流。乡里建了个“联合诊所”,五郎中于是乎成了诊所里吃公粮的人啦。诊所开张那天,五郎中还让婆子在门边放了挂千响,算是哓喻过往渡客,也算作个广告。五郎中依旧在渡船码头开药铺子。过了些日子,铺子里来了个伙计,自然也是诊所派的公家人。药铺子不再是五郎中的了。这连五郎中自己也好象有些儿懵懂。

五郎中就日日笑眯眯地,或坐堂诊脉,或炮制膏丹,或持戥配方。无论怎么说,一年365个日子,不要下力挑担,不要淋雨沐风,日子总归过得。何况夫人贤良,来往渡客进屋歇息的,她都斟茶递烟。茶是“老麻叶”,烟是叶子烟。却兑着四乡众口一个赞词来。渡客们于是今日子这个抓几只鸡婆鸭婆蛋,明日子那个送一把萝卜腌菜白菜苔子。五郎中也极知足,于是乎常乐。

常乐的人自然就要有人帮着寻些乐来。五郎中即便乐着也不忘形,好顺杆子顺人。常有渡客坐在铺子柜台前,望望天,似乎蛮认真地朝着五郎中说:“咯五郎中咧,你说咯天会开晴了啵?”

五郎中便吐一口烟雾出来,双手将锃亮的水烟袋递过去,且用手板心将烟袋嘴稍稍的揩揩,望望天,颔首道:“嗯,嗯,咯天会要开晴了哩。”

那寻开心的渡客眨眨眼偷偷一笑,接着五郎中的话尾子,再望望天,指着远处蓝天与青山接头的地方,依旧是极认真地说:“你看乌云接日哩,不会晴的,充其量阴天罢了。”

五郎中于是取下眼镜,也朝天边看看,复颔首:“阴天阴天,充其量……”

于是,满屋里人都跟着渡客大笑。五郎中也笑。婆子便气得骂几句什么。五郎中无妨。不恼。照旧与婆子亲近。

日子过到四十有八,五郎中到底背了几年足时。原因是先些年讨过一房小,一夫两妻,还不是作风问题?就下到农业社改造。五郎中打不得赤脚,又走不惯那窄窄一线的高坎田埂,便常在田埂上面作狗爬状。婆子心好,也不计先年逼着要讨小,冷了她床头的旧怨,反倒更加贴心地照护着他。俩口子也无一男半女,如此相依着过。五郎中便常流些泪。久了,便有了些糊糊涂涂。却这糊涂又有些特别,就是凡出门走路,不论远近方向,却只认得渡船码头前那条大路。离了这路,就常弄错了东西南北,终归只能从原路打倒回来,重新从渡船码头前那条大路上久久辨认然后开步。先前常来药铺子呷茶讨烟的渡客们便可怜可悲起他来:“唉,五郎中不走路哟,重来咧!”说罢,摇头,叹息。

苦日子到底有个边。过了些年,五郎中被平反了,就又回到渡船码头那药铺子里。只是这回五郎中老了,人也不那么活泛了。最有一点让人难解的是,五郎中不准婆子给过路的渡客和求医问药的病家泡茶递烟了。那白铜水烟袋也不再让人,自己吸过,就弯腰塞到柜台底下。开初婆子常有违例,五郎中便吼。吼声蛮大,骇人。婆子也就不了。有一日,一老妇到药铺子捡药,顺便给五郎中婆子带去10只松花皮蛋,这也是五郎中自背时后多年未曾遇过的好事了。五郎中知了,不但大吼,且将皮蛋一把扔到门前的大樟树底下。当日下午,便嘱店里年轻的伙计看管门户,自个儿寻到那老妇家,开口闭口“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硬是按市价给足了蛋钱。黄昏时平安而归,竟然没有走错一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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