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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爷
发布时间:2011-04-26      来源:

福爷有两个娘。他称父亲的大婆为大娘;称父亲的小婆为小娘。小娘是他的亲娘。

福爷比我大五六岁。福爷成亲时,我也快10岁的人了。福爷那天多给了我两颗棒棒糖。那是福爷的喜糖。我要福爷再给一颗,福爷翻翻口袋,说只剩两颗了,他自己要吃。说着,便将一颗含在口里,笑笑。正好,他大妈在屋檐下叫他:“福,快回来!”他便回去了。

福爷的女人很小,小得一口风能吹上天。小女人和福爷做了夫妻。做夫妻的头天晚上,小女人忽然哭。福爷便打小女人。小女人便哭得更厉害,福爷便打得更凶。后来小女人不哭了,福爷也就不打了。

小女人慢慢地长成了个大女人。大女人比福爷高,比福爷壮,比福爷漂亮。福爷便做了父亲。做了父亲的福爷又给了我两颗糖,两个棒棒糖。我问福爷再要一颗,福爷翻翻口袋,说没了,只剩两颗了,他要留着自己吃。我便笑他:“做爹了,还吃糖!”福爷笑笑。正好他的女人叫他:“福,快回!”福爷便慌忙地回了。

福爷的父亲是做木匠的,解放前在镇上开了间棺材店。后来棺材店不让开了,福爷的父亲就回了。回来给人家做上门功夫。福爷的父亲桶箍得好,好在不漏。会做不漏水的水桶,福爷父亲的生意便格外的好。所以福爷家有钱,大人们说福爷家至少有1000元钱。在那时这真是一笔很大的钱。福爷的小娘早死了,只剩下大娘。大娘不喜欢福爷的女人。但福爷的爹喜欢。因为开始的小女人,后来的大女人给福爷家生了个胖儿子。胖儿子叫亮。

亮渐渐地长大了,福爷似乎也随着儿子一块长大了。长大了的福爷慢慢知了一些世事。湾里有个单身叫桂。桂常去福爷家玩,而且特别地爱看福爷女人奶孩。福爷女人又生了个儿子,那奶很白,又大。桂一见了,就两眼发呆。福爷便跟桂说,桂,我给你介绍个女人。桂很高兴。约个生产队不出工的日子,福便带桂去相亲。桂的娘那天特地做好饭过来叫福去吃。福便去了。桂的娘问:“姑娘咋样?”福说:“漂亮!”“咋个漂亮?”“水色几多的好,黑古溜秋!”桂的娘一怔,无语。吃过饭,福爷便领着桂上路。翻过一座山又一座山,直到快中午了,走到一湾人家。那湾人家依山傍水。水是屋前的一口长而弯的池塘。塘里种荷,荷花正开,很美,很香。福停住脚,说:“桂,到了!”桂说:“到了?”“到了!”福又说:“记住,这叫长塘,长塘湾!”“记住了,长塘,长塘湾!”桂应着。福又说:“记住,进槽门,左边第三户人家,姑娘叫桃,你叫她桃子。”“记住了,她叫桃,叫桃子!”桂又应着。“好吧,你去吧!记住叫人家一声桃子!我在这塘岸上等你!”福说着,往塘岸上那株大柳树下走去。那柳树真大,柳条直垂到水面。福想到柳树下躲太阳。桂急了:“福,你不进屋去?”“不去!是你相亲,又不是我相亲,你去便行了!”福说。桂不依,说:“福,我日你娘,你耍我!”福说:“谁耍你,真是见不了世面的裤裆宝!”福便陪着桂去了桃子家。进屋,桃子娘忙泡茶,忙让座。福说:“桂,张烟!”桂便连忙张烟。长塘湾是个大湾,人家多,看热闹的人一嗡来了一屋。桂手上拿把伞,阳伞。桂将伞往腋下一夹,掏出烟,将烟给众人一支支丢去:“接住,嗨,接住!”众人便笑,大笑。桃子娘的脸忽然变了。众人散去,桃子家没留福和桂吃饭。福和桂便空着肚回来,桂的娘便怨福。福说:“谁叫桂张烟去丢!”桂的娘无法,只可惜让福白吃了一顿腊肉。后来我们便常跟在桂的屁股后面喊:“桂伢子张烟,丢!”桂便恼,弯腰拾起土块便打。

福爷的女人越长越大了,也越长越美了。福爷的女人很美丽了。美丽的女人不喜欢福爷,喜欢上湾里的喜。喜的诨名叫“喜宝”。喜宝比福爷聪明,比福爷壮实。那晚福爷睡到半夜醒了。醒了便去摸女人。福爷的女人睡另一头。她从不跟福爷睡一头。福爷就摸到了女人的腿。摸着,摸着,福爷忽然用脚踹另一头的女人:“咋有四条腿啊,我摸着了四条腿!”福爷的女人就骂:“你只蠢猪,你两条腿,加上我两条腿,不是四条腿,还是几条腿!”福爷想想,也是,女人讲的也是!就不再想了,翻过身睡了,睡得很死。其实,福爷那晚没摸着自己的腿,福爷摸着的是别的男人的两条腿。那个男人叫喜宝。福爷很蠢!

很蠢的福爷命好。先是有个好爹,爹会挣钱,福爷家不愁钱。后来福爷的爹死了,可福爷的儿子又大了。福爷的儿子也是个好儿子,也会挣钱。所以,福爷家照样不愁钱。乡邻们便说:“福爷好命!前半生享爹福,后半生享崽福!”福爷如今也是60挂零的人了,听说依旧活得很好!

福爷的爹后来不做木匠了。乡下58年大炼钢铁,毁了林,老人们没得木材做棺材,福爷爹便又操起了旧业,在家里做水泥棺材。那水泥棺材居然很俏,福爷爹生意很好。记得是1975年春天,福爷爹忽然死了。福爷爹死得很平静。头天还从湘潭城里走路回来,走了80多里,第二天上午,福爷的大娘就发现他死了!福爷很悲痛,嚎哭。哭过,从他爹亲手做的水泥棺材中搬过一副,将老爹躺进去。丧事办了三天。出殡那天,福爷爹的棺材抬到半路上忽然横中裂开了,棺材里面筑的石灰粉哗地从裂缝中漏出,吓得抬柩的人崽样。原来,福爷爹做的棺材水泥里面掺了锯木灰,质量太差,偏偏福爷又挑上了这副最差的。最差的水泥棺材便断了。这真让人不得不可怜做了一辈子棺材的福爷爹。

福爷的一个儿子如今在部队当兵,且当上了营长,还有一个女儿考上了大学,如今在省城一家大医院做大夫。只有长子亮在老家承着祖业做木匠。

小娘养的福爷,真个的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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