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日,有朋友来访。闲聊中谈及了一个关于都市女郎与狗的故事。
这偶然的所得,却在我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好奇心。我决意去见见她,见见这位因狗而为我所知的女人。
一
终于,我和她对坐在咖啡厅那火车厢式的情人间里。昏暗的烛光下,我说不清她是不是很美,但那一张经过粉饰的脸庞却明显地可见稍纵即逝的忧郁。
“它叫丽丽,美丽的丽。”她轻柔地拍着偎在怀里的小狗,说。那狗实在是小得让人可怜,仅比猫大那么一圈,短小的四肢,搭配出太过袖珍的一幅狗模狗样。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咖啡很苦。她啜了一小口,咂咂嘴,动手给我杯里添了一块方糖。
“我本来很穷。”她用小匙给小狗喂了一点咖啡,说:“我当过5年护士。那是一家很有名气的大医院,几十年前是外国人的教会医院,西方式的建筑物在我们这个城市里格外地醒目,老人们还常常讲起洋人在这里时的许多如烟往事。我丈夫原先在一所中学教书,他是学中文的,文笔不错。可我们穷。我们一月的辛苦,早班晚班,工资满打满算才那么几百元。婆家在乡下,月月还要接济老人一些,日子紧张得实在有些窝囊。说真的,那时总想着赚点钱,好给小窝里添置一点象样的东西。后来有一天,丈夫说他要去海南淘金。他说走就真的走了。”
其实,她丈夫也不是说走就走的。那直接的动因里还有着一个称得上辛酸的故事。
那是一个夏日,星期天。丈夫陪她去商店,一家颇具规模的商场。他们逛了一圈,终于在服装柜前停下来。她看中了一条裙子。白色,大摆。她挽着丈夫的手臂,轻轻地说:“我该买条裙子了。”
丈夫笑笑,招呼营业员将那条裙子取过,她很满意,看着营业员将裙子包好,看着丈夫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20元钱付款。她很得意,似乎脸上已漾出春色,似乎已拖着长裙跃进梦一般的舞池。奇怪的是营业员怔怔地盯着她丈夫,她连忙对营业员说:“请你找钱呀!”
“找钱?”
“是呀,你该找2元零钱的。”
“你有病吧!你这里才20元!”营业员有些气咻咻地。
“是20元呀!这条裙子不才18元么?”
“18元!180咧,是眼睛冇吃油还是寻开心?”
“180元?”她和丈夫顿时一惊,血,猛地一下冲到丈夫白净的脸庞上。他拉起她就走。
他们不过看漏了一个“○”字,去查查《辞海》,看那里对“○”字下的定义吧。现在,这个“○”给她和丈夫带来了难言的羞辱,他们缺的正是这个“○”。他无法为妻子买回一条普通的白色大摆长裙,也就是说,他无法拥有一个做丈夫的自尊。
一周后,她丈夫辞去公职,渡过了琼州海峡。临别时,他强忍着泪水说:“好好照顾自己,我不为别的,只为有一天能大大方方带你去商店,大大方方叫那个营业员给你选一条白色的大摆裙!”
她哭了……
海南的天地造就了一批冒险家和暴发户。她丈夫凭着过人的精明,先是摆地摊,打工,后来经营起房地产而一夜间成了百万富翁。丈夫没有食言,不仅给她买了无数的时装,也给她买了许多珠宝首饰。她也辞去了公职,在家当上了富婆。
炫目的金钱,迷人的金钱。金钱,也许才是人间真正不落的太阳!
她娓娓地说着,随手从桌上的塑料包里拿出一片饼干,塞进小狗的嘴里。那狗于是撒娇地在她怀里亲热。
窗外,已是灯火阑珊。
二
“我真后悔,当年不该去买那条白色长裙,不该让他下海,我从冇想过手头有今天这多钱。可钱又给我带来了什么呢?”她看着摇曳的烛光不无忧伤地向我诉说:“丽丽,如今只有丽丽才是我的伴侣。钱带给我的只有孤独。”
随着钱越赚越多,她的丈夫也离她越来越远。金钱和美女仿佛是有着某种血缘的联系。她常去海南小住,可丈夫日日夜夜忙于生意应酬,不到深夜两、三点,是不会回到她身边的。她以女人特有的敏感,在丈夫身上嗅出别的女人的体香,寻到别的女人在丈夫脸庞上留下的唇印。她什么也没说,也许,她能理解丈夫的这一切。其实她丈夫的心地并不坏,从来没有伤害她的言语,把她的生活也安排得十分周到。在远离丈夫的那个城市里,她过着一般女人朝思暮想的富足生活。渐渐地,她无法忍受孤寂。这种富足的孤寂常常使她无奈。她想找个男人,即使是一文不名的穷汉,只要能撒一撒女人的娇气,能发一发女人特有的怒火。可她不敢,骨子里形成的传统意识,使她无法潇洒走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