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主题 > 书屋 > 醉菊楼笔记(上卷)寒江集
父亲

昨晚梦见父亲。父亲睡在故乡的黄土岭上。

醒来,妻握着我的手:“哭了?梦见谁了?”

我说:“父亲。”

我说:“父亲老了,苍老。”

我说:“父亲说要吃扣肉……”

妻更紧地握着我的手,说:“睡吧,睡吧,别想了。”

我能不想么?

6年前,正是正月,我匆匆回家去给父母拜年。在家歇了一宿,第二日上午便要回城里上班。母亲说:“你爹刚出去了,怕是给人家去拜年了。”我说:“再等一会儿吧,等他回来。”然好久不见父亲影子,我怕误了班车,终究等不及了,辞别母亲便匆匆离开了家。

那天,风很大,吹得山路两旁的松树叶子发出一阵阵呜呜的叫声。前天又下过一场雪,北风一吹,地上便冻成冰了。那山路于是极滑。我小心地在雪地上行走着,弯过几道山湾,便到了一片平坝上,路似乎要好走多了。这时,呼啸着的北风似乎隐隐约约送来谁的几声呼唤。后来,这唤声渐渐明朗起来,是父亲?我回头朝家的方向望去,真是父亲!远远的那处山坳上,父亲在茫茫的风雪山路上急急奔来。北风呜呜地叫,像哭。我忽然想:父亲是有什么急事么?

终于,父亲近了,近了。我回转身迎上去。父亲说:“就走?”我点点头。“不能多住一日?”我摇着头,说:“要上班了。”

父亲轻轻地叹了一声:“也是,那,那就去吧。”又说:“人一长大了,还不就像鸟扒食一般,回老窝来,也不过是做客罢了吧……”父亲的声音并不大,近乎呢喃着,又很快被北风吹得远远。

我忽然觉得父亲老了。

我说:“有空我不又会回来么?”

父亲点点头,极少见的温和地笑笑,说:“不知何故,常想你们,怕真是老了吧。”

我忽然觉得父亲好可怜。许是刚才赶路的缘故,父亲微微地有些喘息。父亲其实不老,那年才58岁。

我说:“你回去吧,我要赶车。”父亲嗯了一声,将手上提着的一只袋子递过来,说:“如何不带些扣肉去?蛮好吃的,况且,正月间有客,也好配碗菜。”又说:“其实,我昨晚就备好了,也不知你走得这急,忘了说了。”

我接过袋子,挺重,怕有好几斤。便想说:“何必呢?又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况且这车上又挤,带着这油腻乎乎的东西,唉——”终究没有说出口来。后来,父亲又说了些什么,至今我已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父亲终于返回走了,只记得父亲那稍稍有些佝偻的背影在雪地里渐渐小了,模糊了……

这以后,因为忙,我仅回过一次家。远在长沙的小妹生了孩子,母亲去带孩子了。父亲一个人守着老屋,又要独自照料着家中的几亩水田。我知道,父亲很累,也很孤单。在某个周日,我便从城里赶回家。父亲正在田间,闻听到我的呼唤,两脚泥巴地跑了回来。我稍稍歇息,便自作主张去坪前捉了一只母鸡。父亲喂了一大群鸡,至少二三十只。我匆匆地将鸡杀了,烹了。饭桌上,我催着父亲独自将鸡吃了。父亲执意要我也吃,我却实在不忍心伸出筷子。父亲吃着,忽然说:“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一个人吃过一只鸡咧!”我忽然鼻子发酸。良久,道:“吃吧!吃得下就都吃了!”午后,我陪父亲说了阵话,又匆匆离家回城。又过了几个月,8月了,父亲突然死了!埋葬了父亲,我立在新堆的一垅黄土前,无声,无泪。白云在天空上悠悠地飘。我忽然想到,父亲已离我远去,隔着一层黄土,今生今世,我再也见不着我的父亲了!

那年,父亲才刚58岁。

岁月悠悠,又是6个年头了。我常忆起那个风雪的日子,忆起父亲在风雪山坳处追唤着我的苍老的声音,忆起父亲那劳动者特有的微微佝偻着的背影……这些年里,我再也没有吃过扣肉,再也没有吃过父亲亲手烹制的扣肉。6年生死两茫茫,父亲,您还觉劳累么?还觉孤单么?只是梦里,还见父亲穿着先前的那件青布衣裤立在禾场。禾场的背后,便是父亲一手修建的我们的老屋。老屋前还有那棵茂盛的橘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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