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主题 > 书屋 > 醉菊楼笔记(上卷)寒江集
年轻真好

突然觉得自己不再年轻,渐渐地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许多的麻木和迟钝。这就恍惚间知秋已来了。半夜梦醒时分,听窗外有秋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便想象着明朝早起,树下枯落的黄叶又要多了几层?黄叶如同人的白发啊。黄叶落尽的枯枝,便如同青丝白发落尽的秃顶的人生啊!你好伤感?你会从心底充满无限的惆怅、无限的留恋,无限的依依的惜别,在漆黑的夜幕裹着的床上,拥着薄薄的秋衾独自坐起,抑或摸索着点上一支平常人家都有的纸烟,默默地吸上几口,轻轻地叹息一声,然后对着无边的秋夜唠叨一句——年轻真好!

是的,年轻真好!

曾几何时,自己也正年轻。记得20年前的一个秋日,有个病人到我的诊室看病。那是我所供职的那家医院附近造船厂的一位老工人,记得姓王,很憨厚的一个人。那时,我才20来岁。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他竟然叫我“老刘”。我忽然好生气。自然,我是不敢对着他发火的,其实也没有个发火的道理。但心中总觉不快。忽然,我想出了个主意,便高声地叫着他的名字,待他刚刚应声,又高声地连着叫了他几声“小王”。他愣住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正好院长过来了,听了个清清楚楚,当场骂了我一个痛快。挨了骂,便轻声地胆怯地咕噜了一句:“哪个要他叫我‘老刘’啰?!”话毕,大家都笑了,院长笑了,老王师傅也笑了。

那时,我正年轻。如今呢?人生的秋天正一步步向我逼近,白发已悄悄爬上了我的双鬓。那老王师傅呢?如今还在人世么?若还健在,怕是也快80岁的老人了吧?!

啊,年轻,年轻真好!

夏日的一个夜晚,去烈士公园的游泳场冲浪。如白昼的灯光下,到处是着泳装的男人和女人,暑气在这里忽地消融,一切是那样地快乐和惬意。突然,我看到一对年轻的情侣相拥热吻在这碧波荡漾的泳池中,如入无人之境。仿佛这喧嚣的游泳场里,只是他们二人的世界。仿佛这四遭密密的人们,只是一道道原始森林的美丽的风景。年轻的恋人陶醉了;泳场里的男人和女人陶醉了。谁也不忍心去打扰这对恋人,无论是老年,中年,还是青春蓬勃的少年。谁都有过年轻的岁月。热烈的年轻人应该这样。

啊,年轻,年轻真好!

18岁的时候,我在一个区级机关当团总支书记。一批超龄的老团员来办离团手续。那些男男女女的老团员实在不老。也都只有二十五六岁的年龄。办完该办的手续,当是分别的时候了。忽然有个女的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她的哭传染给屋子里其他的人,大家都哭了,也都哭得很伤心。我那时到底太年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忽然陪着他们落泪。他们为何要哭呢?是舍不得离开共青团这个曾经寄托过他们青春热望的集体呢?还是他们忽然觉得岁月匆匆,人生无情,自己已不再年轻?也许都是吧,在那个年代,在我们那代人,我们对理想是多么的虔诚!

那时,我的心目里,这些退团的也就仿佛如退休的人真的是老了。仰视着他们的泪眼,细数着他们脸上的沧桑,皮肤似乎不再细嫩,眼角也有了一些鱼尾纹,便觉得他们真老了,已不再年轻。而我们,则不过是一群孩子,一群并不懂事的男孩和女孩。那实在是幼稚啊!这幼稚怕是纯粹地从自己的年龄优势中产生?这20多年前的往事,恍惚就在昨天。匆匆间,我忽然也到了退团的年龄;又忽然早过了退团的年龄;又忽然我的女儿也到了入团的年龄!岁月啊,岁月!当年退团的那些大哥、大姐们,如今该真的老了吧?!该都是50多岁的老人了吧?他们的儿女,也早到了他们当年退团的年龄了吧?他们还记得那20多年前的往事么?还记得那满屋的哭声和窗外低呜而过的北风的声音么?记得那也是一个秋日啊!

啊,年轻,年轻真好!

每个人都有过或都会有年轻的日子。不管是如何的一个环境,不论是和平还是战乱,不论是富裕还是贫穷,有年轻人的日子总是要多一些浪漫和朝气,有年轻人的日子总是意味着希望和未来。也不论这年轻时的日子你是怎样地度过,当秋的白发开始染上你的双鬓,你总是会为你曾经有过的年轻时代而激动。年轻真好!可谁都有过年轻!当我们过来的一代代的年轻人用自己的劳动,为后来的一代代的年轻人创造和积累着幸福的日子,我们这些已不再年轻的人啊,是不是也感到过激动和自豪呢?一条条的马路,一座座的工厂,一处处的田野和山林,那里,有过我们的青春和汗水啊!

中秋的明月又在夜空中高悬,照见着我们的头上悄悄多起来的白发。秋风又在窗外的树梢上掠过,卷落满地的枯叶。我们的白发曾经也是飘逸的青丝啊,树下的黄叶也曾经是碧绿的一片啊!青春多好!年轻真好!

珍惜自己的青春吧!我亲爱的年轻的朋友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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