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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往往十二年,生命列车奔驰在三千里铁轨线上

这是一个真实感人的故事。

故事源起于十二年前的1990年11月1日。这天,长沙市电子工业学校身患绝症的李成一怀着一线求生的希望登上长沙开往天津的154次列车,绝望中巧遇上了古道热肠的列车长程士杰,并从此演绎出一曲感人肺腑的仁爱之歌。寒来暑往,四千多个日出日落一眨眼过去。如今,天津铁路分局客运段津广线的乘务员们为一名素不相识的旅客义务送药12年,在长沙和天津之间架起了一座救助生命的桥梁。

暮春的一个雨日,记者寻访到李成一,听他述说那依然继续着的关于他和他的生命的故事。

洒泪病房啊,只为生命原来如此脆弱

李成一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成为一名慢性肾衰病人。

那是1990年元月9日,连着几天高烧后,李成一实在有些支持不住了,妻领着他去医院,不料一检查,竟发现尿中蛋白(+++)。不就是一次小小的感冒么?怎么会弄成这样?他看看化验单,摇了摇头,笑着对妻子说:“冇事咧,呷点药就好了。”也是,才38岁的李成一,正壮实得像一头公牛,他不相信有什么病痛能将他击倒,何况,快期终考试了,班上几十名学生正眼巴巴地望着他这班主任呢!李成一又回到学校。假前的教学工作异常忙碌。他一边吃药,一边上班,却隐隐地感觉到自己的病正一天天加重。终于放寒假了,送走了学生们,李成一赶紧去了医院。然而,此时的李成一,已进入慢性肾衰期。

这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一下子懵了。慢性肾衰,不就是人们常说的尿毒症么?那可是和癌症一样令人恐怖的恶魔啊!妻子吴文此时早已哭成了泪人,李成一也忍不住涕泪双流。

这是一对蒙受了太多的苦难的夫妻。

1981年秋天,年已三十的李成一与小他6岁的吴文结婚了。婚后,他从下放12年的澧县调回长沙26中任体育教师。说来,他们从相识到相爱也不过一年时间。那是80年春节,李成一第一次去吴文家相亲。吴文70多岁的老外婆正踮着小脚给热水瓶里灌开水,李成一见了,连忙抢过去接过水壶。灌好开水,又扶着外婆坐到椅子上。这一幕,恰好被刚下班推门回家的吴文看到眼里。姑娘的粉脸顿时红了。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吴文第一眼就认准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仅勤快,而且心好;李成一也对这位纤弱美丽的姑娘一见倾心。那时,李成一正在长沙市十一中试教,吴文家就在学校对面的一条小巷深处。他便一有空就往姑娘家跑。

婚后一年,儿子李晟出生了。他翻了好几天《辞海》。晟,光明炽盛的意思;郝经《原古上元学士》诗:“俯瞰旭日晟。”是啊,他希望儿子像太阳一样照耀着这个贫穷的小家。小家实在太贫穷了。不足8平方米的小屋里,挤着祖孙三代四口人。他每晚睡在行军床上,只有半夜里母亲睡熟了,才敢偷偷地伸手去摸邻床上的妻子的脸蛋,算是尽尽做丈夫的心。

偏偏儿子病多。还没满月,就一吃完奶便喷射性呕吐,吐完了又闹着要吃。常常一闹一个通宵。后来,儿子被诊断为“先天性十二指肠球部溃疡”。儿子经常半夜发病,李成一便用单车驮着妻子、儿子去医院看急诊。儿子渐渐长到3岁了,不料李成一的母亲又中了风。这中风后的老母在床上一瘫又是3年,端茶送水,接屎接尿的床前尽孝,可苦坏了又要上班,又要忙家务的媳妇吴文。贤慧的吴文从无怨言,一直侍候到婆婆去世。可是,婆婆去世才刚刚半年,还没来得及喘过气的吴文又眼见着丈夫患上绝症!

生命原来如此的脆弱啊!吴文边哭边说:“成一呀,我不能没有你!”李成一也流着泪说:“吴文,我害了你!”夫妻俩哭过,便咬着牙要绝境里求生。1990年2月5日,李成一住进了著名的湘雅医院肾内科。一住三个月,连春节也是在病房度过的。病情算是稳定了一点。医生说:“出院吧,你这病,根难治。”他只好出院回家。回家后,一家人四处求医。有人说郑州有种“肾灵散”效果不错,吴文听后赶紧去郑州买回,服后也不见效。那晚,妻用单车推着他去城中一小巷的土郎中家,土郎中说要以毒攻毒,给了他一包药粉,嘱他泡酒服,还要用酒擦身。吴文犹豫了,她倒不是舍不得钱,只是怕这“以毒攻毒”攻出祸端来。有一天,李成一的同事送来一张《中国青年报》,报上有一篇《肾病克星张大宁》的报道,称天津市中医院副院长张大宁教授祖传秘方治肾病。这使绝望中的李成一夫妇又有了一线希望,从学校借来2000元钱,吴文搀扶着丈夫北上天津求医了。此时的吴文,早已憔悴不堪,这让李成一感到一阵阵心痛。他再也不忍心拖累妻子了。他偷偷地将一瓶安眠药揣进怀里。倘若天津之行没有了希望,他便要用这瓶安眠药结束自己的生命。

一诺千金啊,列车承载起无价的生命传递

几串汽笛长鸣,北上的154次列车驶出长沙站。安顿好丈夫,吴文独自去了餐车。虚弱的丈夫已不能如常人那样进餐了,她想请餐车的师傅给成一熬一碗稀粥。她有些忐忑不安,人家会肯帮这个忙么?她小心地试探着向餐车的师傅提出请求。“行,没问题。”值班的厨师爽快地答应了她。没多久,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送到李成一的手上,同时端来的还有几碟专门烹炒的低盐菜肴。夫妇俩连忙一迭声地道谢。“碰上好心人了!”吴文一边给丈夫喂饭,一边喃喃地说。

正说着,列车长来了。列车长叫程士杰,一个典型的北方汉子。他是听餐车的厨师长说的,才知道他的车上有这样一个病人。眼前的李成一,虚肿的面庞苍白如纸,一双忧郁的眼睛里透出几分无助的神情。“唉——”程士杰忍不住叹息一声。“有什么难处,就说吧!”他对李成一夫妇说:“谁都有遭难的时候,放心吧,咱们碰上了,你在天津就算有亲人了!”他一边安慰李成一,一边安排列车员给他添加一床御寒的毛毯。十一月份了,已是深秋,他怕李成一凉着。

列车横贯中原,次日抵达天津。程士杰扶着李成一走出车站,又送他到旅馆住了下来。安顿好这一切后,他说:“明天,我送你去医院看病,你们等我。”果然,第二天一清早,他就来了。他让李成一坐在单车后架上,小心地推着他去了医院。他那5岁的孩子也来了,颠颠地跟在单车后面跑,边跑边叫:“爸爸!”程士杰便不时回回头,笑着叫儿子:“好咧,好小子!”

也是不巧。到医院一问,张大宁教授不在。他的母亲去世了,一家人正在举丧。接诊的值班医生给李成一看过病后,没把握地告诉他这病难治。回到旅馆,程士杰劝李成一:“别急,我去找张教授,请他挤点时间给你看病。”

程士杰陪着他们夫妇又聊了一些家常,才告辞回家,并约好次日找到张教授后就来接李成一。此时的李成一,却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这天晚上,他彻夜未眠,思前想后,竟糊涂地决意轻生。次日清晨,他找个借口将吴文支出旅馆,然后,含泪给家人留下遗书……恰在此时,程士杰来了。他找到了张教授,正匆匆赶来旅馆接李成一去医院看病。李成一猝不及防,刚刚写好的遗书被程士杰看了个一清二楚。程士杰发火了,他一把夺过那瓶安眠药,厉声地对李成一说:“还是个男人咧!光知道朝一头想!做人要有责任,要对你妻子负责,对你儿子负责,真没有了你,他们怎么活?!”李成一闻言,禁不住悲泪长流。他何尝舍得自己的妻儿!他是不忍心再拖累苦命的妻子啊!看着流泪的李成一,程士杰的心又一下软了。他拉过李成一的双手,真诚地说:“你我相识了,就是兄弟,我会尽力帮你。只是你不能再有这样的糊涂念头。好死不如赖活着啊,成一,你想想,如果你死在天津,让你妻子抱着你的骨灰回去,她这一辈子会不难过么?”

程士杰的大仁大义,唤醒了李成一。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竟如此深情地关爱着他的生命,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地活着,不顽强地与命运抗争呢?他一把撕碎遗书,随程士杰去了医院。

张大宁教授早就等候在诊室里。这位出身于御医世家的中医肾病专家,是国际中医肾病学术会议主席、中国中医肾病学会主任委员,同时,还担任着全国政协常委等要职。他仔细地给李成一做过各种检查,然后取下眼镜,一边用手帕擦着眼镜片,一边笑着告诉李成一:“这病能治!”李成一闻言,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就好比是绝境中的人看到了一线生的希望。吴文也一把抱过丈夫的头,夫妻相拥,哭成了两个泪人。旁边的程士杰见状,也忍不住鼻子发酸。好一会,他说:“看你们,这是好事啊,咋要哭呢!”李成一止住泪,说:“我是高兴咧,能活下去,才算对得住你们大家。”

但是,张教授随即的一番话,又令李成一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每隔45天,他必须做一次化验,根据化验结果,才能开出新的处方。也就是说,李成一必须每45天来一次天津,化验、处方,然后带药回去。夫妇俩一下子怔住了。长期住在天津?不可能!每45天长沙、天津往返一趟?也不可能!那是茫茫三千里啊!李成一痛苦地摇了摇头,又悠悠地长叹了一声。

突然,一直沉默着的程士杰说:“我有办法。”他的办法是:每隔45天,他随154次列车从长沙把化验单带回天津,再去医院请张教授处方,然后随下趟列车把药给李成一捎去。“不就是顺手带一带嘛,这事我来办好啦,你们放心!”程士杰认真地对着张教授和李成一夫妇说。

这是一种生命的承诺啊!程士杰,这位与李成一夫妇萍水相逢的北方汉子,要以他的侠肝义胆为绝境中的李成一架起一座南北三千里的生命之桥!就是这仿佛不经意间的千金一诺,从此月复月,年复年,转眼间便过去了十二个年头四千多个白天黑夜!程士杰和他的同事们把遥远的长沙城里那位原本陌生的李成一当作了亲兄弟。每隔45天,在长沙车站的月台上,会有一位少妇早早地在那里等候。北上的154次列车缓缓进站了,程士杰从车上跳了下来,少妇迎上前去,叫一声“大哥”,然后,将一张化验单交给他。不一会,列车又启动了,很快从少妇的视线中消失。又过几天,南下的153次列车又会停靠到长沙车站,程士杰从车上搬下20多公斤重的灌肠药水交给站台上等候着的少妇。没有太多的寒暄,一切是那样的匆忙。车来车往,寒暑交替,这一幕情景总是定期地出现在那喧嚣的车站月台上。

岁月就这样悄悄流逝,转眼六年过去。六年里,程士杰为李成一跑了多少路?没有人知道。只是有人这样粗略地计算过:从程家居住的天津王串场,往返一次市中心医院近20公里;有时赶上张教授不在,他跑的就不止一趟。6年里,程士杰取药走的路,就足足抵得上从天津到长沙一个来回。也是在这6年里,程士杰每次给李成一带药20多公斤,总量超过一吨。程士杰每次带药,出车前都提前打电话告知吴文接车的时间。6年来,他为此打过多少电话?花费了多少长途电话费?

列车长默默地为长沙一个陌生病人送药的事悄悄传开了。人们感动之余,纷纷加盟到这列“生命列车”上来。津广车队的3组、7组以及后来所有跑津广线的乘务员们都记得长沙有个叫李成一的病人。有时,程士杰有事不能分身,其他的乘务员就去找张大宁教授开药;遇上晚点,154次列车不能准时到达长沙,其他车次的列车上的乘务员就会主动地从等候在长沙车站的吴文手中接过化验单。人们只有一个共同的念头:李成一是津广车队的客人和兄弟。

1997年,程士杰调离了天津客运段,接替他的是年仅30岁的肖健平车长。年轻的肖车长会继续那已经6年了的感人的故事么?李成一未来的日子还会如过去那样幸运么?这自然一开始不得不成为人们心中的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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