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监禁了55年之久的张学良，于1991年又走入了现实的大舞台——90大寿、赴美探亲，接着《少帅张学良》、《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等电视剧、历史传奇也纷纷面世，人们更进一步地领略了少帅的风采，了解了他对夫人于凤至和秘书赵四小姐的恋情。当这些信息波辐射到长沙一普通人家时，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把埋藏了近半个世纪的故事告诉了笔者。

女主人叫胡文秀，她的养母谷瑞玉，是张学良的第二夫人。

沈阳有个张公馆，这是众所周知的，它的第二主人是于凤至；天津也有个张公馆，知道的人就很少了，它的第二主人叫谷瑞玉。

“谷瑞玉是我的四姨妈……”

这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岁月的艰辛写在她的脸上，前年不慎摔伤后，一直卧床休息，回忆中不时发出声声长叹，也不时滚下颗颗热泪……

胡文秀1926年10月29日出生于天津溏沽口，兄妹五个，她排行第四，上有一兄二姐，下有一弟，父母靠炸油条，做点小生意来维持生计。

胡文秀的母亲胡谷氏在六兄妹中排行老大，由于生活的艰辛，操劳过度，不幸于1934年去世。

谷瑞玉得知大姐去世的消息十分悲痛，她很不放心的是才八岁的外甥女胡文秀，大姐去世前，曾带她到公馆来玩过两次，名如其人，文文静静、秀秀气气，也深得张学良喜爱。张学良曾夸她说：“小丫头长得很漂亮。”谷瑞玉想，自己反正没生养，何不收她为养女呢？她与张学良商量后，便去她大姐家奔丧。

胡文秀见到四姨回来，便扑上去失声痛哭，这时母亲已经下葬，四姨带她去扫了墓。

几天后，谷瑞玉打发两个丫环，带着衣服，来到胡文秀家，说是要接文秀进张公馆。文秀的五姨帮她换下了孝服，送她进了张公馆。

来到张公馆的门口，胡文秀不禁又泪流满面，过去总是吵着要妈妈带她到四姨家玩，她喜欢四姨，更喜欢四姨父，四姨父好威风，又好温和。尽管她每次来都很难见到姨父，但她每次都想等着见他，不肯回家。今天，妈妈再也不能陪她来了，她也再不用吵着不回家了。

五姨替她擦着眼泪，牵着她进了张公馆。见到四姨，文秀又大哭起来，惹得一旁的丫环也唏嘘不止。

“丫头，不哭了。”说着，谷瑞玉把她带到一个陌生女人面前：“这是姨父的四妹张怀卿。”说完瑞玉叫丫环们领着胡文秀去花园里玩。

几天后，谷瑞玉把新书包送到胡文秀面前，嘱她好好读书：“过几天你姨父要回来，他要检查你的学习的。”

一天，文秀放学回家，又蹦又跳地来到餐厅吃饭，一眼便看见四姨父端坐在餐厅中央，微笑地望着她，她便羞羞答答地站着不动了。

谷瑞玉把她拉到餐椅上坐下，张学良摸着文秀的头说：“小丫头，听说你在读书？”文秀点了点头。“要好好念书，长大后好为祖国多出力。”

席间，张学良要谷瑞玉节假日带文秀到北京去看看戏，玩一玩，赶不回来就住在周大文家里。

饭后张学良又逗文秀玩了一阵，十分爱抚，接着又对瑞玉说了些话。文秀站在一旁，看着四姨的眼圈又红了，她知道四姨父很忙，可能又要走了。

才8岁的文秀虽然不懂大人的感情，但她知道，四姨是很敬重四姨父的。记得有一次，文秀的舅舅来四姨家玩，四姨对她舅舅说：“你要发愤点，看你姐夫18岁就当上团长，19岁就是少将了，你要向他学习。”

文秀虽不知“团长”、“少将”是多大的官，但从四姨说话的口气中，她体会到，四姨父比舅舅有出息多了。

1936年，张学良很少回天津了，谷瑞玉总是茶饭不思。文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常陪伴在她身边。

这年年底，谷瑞玉得知张学良和杨虎城发动了“西安事变”的消息后，坐立不安，彻夜难眠。12月31日，南京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特别军事法庭判处张学良10年徒刑，四天后又变成终身监禁。消息传到天津张公馆，谷瑞玉便一病不起，她多次要求探望，但都未被批准，急得不知所措，1940年左右突然中风，半身不遂，于1946年底去世。

“如果她还活着，现在也有80多岁了。”乡音未改的胡文秀从回忆中感叹着。

“你还记得你四姨的模样吗？”

“记得，记得！”老人一个劲地点头，“四姨很漂亮，眼睛大大的，双眼皮，皮肤很白，个子高高的，很苗条又很丰满。她穿戴很讲究。张学良关起来后，她脾气也变坏了，时常发火。”

“你四姨是怎么被张学良娶为二姨太的？”

两位老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回忆着……

“在我还没出世时，四姨妈就进了张公馆，可能是我二姨父牵的线，我二姨父是督军，三姨父张嘉宾是张学良的副官……二姨、三姨、四姨都没孩子，五姨有两个孩子……”

“张公馆在天津市英租界13号路80号门。院子很大，前后两栋两层的楼房，还有一层地下室，实际是三层，有花园、鱼池、车库，有十几个佣人，房内和楼梯间都铺有地毯。公馆里设有佛堂，佛堂正中挂着张学良父亲张作霖的大幅画像和我姥爷、姥姥（外公外婆）的画像，画像下点着长明灯……姨父回天津时，常带她去参加一些活动，姨父不在时，她总是把戏班子请进公馆里，看看戏，节假日便带我去北京看戏……周大文是当时北京市市长，与张学良关系很好，我们每次去北京都是在他家里休息。”

“张学良的四妹张怀卿在张公馆住了多久？”

“她一直住在公馆里，和四姨的年纪差不多。她经常带我在公馆里四处玩，还辅导我读书，教我写字、画画，她很聪明的，待我很好，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样子。”

谈到谷瑞玉中风后，胡文秀十分难过，“四姨中风后不久，我也辍学了，一直守在四姨身边，公馆里的事全由当时住在公馆里的二姨、三姨和五姨处理。1945年，我认识了当时在国民党军队供职的我现在的丈夫，1946年冬，我跟随他到青岛结了婚，婚后一个多月，四姨就去世了……”

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她的丈夫几欲阻止不让她再说了。

“她养育了我12年，我怎么能忘掉……”

胡文秀的丈夫叫魏巍，他说：当时天津不少人都知道有个张公馆，我到天津就听说了。不多久，他便奇迹般地与这公馆沾亲带故了。

魏巍原名魏云  ，1913年出生于于江苏徐州的一个小集镇上，师范学院毕业后参加了国民党宪兵队，1945年10月到天津任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宪兵司令部某连连长。这年，32岁的魏云  经张公馆的一丫环介绍，与胡文秀订了婚。

1946年全面内战爆发，魏云  奉命离开天津去青岛，临分手时，胡文秀含泪送别了未婚夫，答应10月就去青岛结婚。

胡文秀坐在床前，望着病中的养母，心里十分难过，她不忍离开一天天消瘦下去的养母，不忍离开养育了她12年的张公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物一景都深深地印在她脑子里，临走那天，胡文秀哭喊着对不省人事的养母说：“四姨，我会回来的，我去了就回来服侍您，等您病好了，我们去见姨父……”

任由她怎么哭喊，养母只是呆呆地望着她，说不出一句话。

就这样，她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去了青岛。结婚后一个月后，从五姨的来信中得悉养母去世的消息，她哭得痛不欲生，想回天津奔丧。

这期间，国民党政治经济形势全面崩溃，胡文秀只好跟着丈夫东奔西跑。1949年4月2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国民党军队土崩瓦解，纷纷南逃，胡文秀随丈夫逃到广西、广州，后又折回长沙，隐姓埋名，居住下来，在藩后街租了个门面，开了家小饮食店，魏云  改名为魏巍，生了一儿一女，公私合营后，他们成了国家正式职工，之后，他们又添了一女一儿成为六口之家。

“您老见过张学良吗？”

“没见过，我认识她时……”魏老指指躺在床上的妻子，“张学良已被监禁快十年了。不过，当时天津不少人都知道有个张公馆，我到天津就听说了。”

“养母死后，您们怎么不回去奔丧呢？”

“我不放心他呢。”胡文秀说道。

魏老接着说：“解放前夕，国民党内部很乱，今天不知明天的下落，我又不放心她一个人走。解放后，我们更不敢与任何亲人联系了，怕连累他们，我除了向组织交待我过去的情况外，我们不与任何人谈过去，老老实实做事，终于躲过了不少灾难。几十年来，我不知道我家乡的父老兄妹怎样了，他们也不知我是死是活，直到1983年，我一个侄儿才几经周折打听到我的情况。”

胡文秀说：“我五姨有一儿一女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我们还给天津去了一封信，询问张怀卿的下落，没有消息，可能也不在了。”

“您俩老现在生活情况还好吧？”

“很好，很好！四个孩子都成了小家，已有四个孙子。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婿都是中共党员，还在单位负责，我很放心。”

“您们有生之年还有什么愿望吗？”

胡老紧接着说：“我只想与养父张学良见上一面，我要告诉他四姨的情况……”说着又唏嘘不止。

魏老接着说：“现在形势很好，没有彼此之分，都是一大家子，我只盼望海峡两岸尽快统一，只希望我们都能健康长寿，等到张学良回家祭祖时，我要带着她去见上一面。”

说完，魏老告诉我，胡文秀老人于去年12月24日给在台湾的张学良发了封信，信中说：

敬禀姨父大人尊亲：

前不久，我在报上看到您去美国探亲访友的消息，心中很是激动，祝您老精神愉快，平度晚年。

回忆五十多年前的往事，历历在目；我八岁时过继给我的四姨谷瑞玉做养女（我的小名叫“小丫头”），在天津市英租界13路80号“张公馆”住了十多年，您对我的教诲，至今莫释，甥女与您一别五十载，驰念殷切，与日俱增，孺人之诚，无日不在肺腑之间也。

……

不知海峡那边的亲人还是否能捡回那失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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