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主题 > 书屋 > 醉菊楼笔记(下卷)清风集
有这样一颗女儿心

您是记者?什么?采访我?唉,我有什么好采访的?一个护士,终日里打针送药,端屎端尿。挺挺普通的。对,我父亲是台湾人。母亲?叫友马清子。日本鹿儿岛。是哇,日本人。

您要我谈谈自己的家世?其实,我的家世说简单又复杂,说复杂又简单。一句话,是战争的炮火,把我父亲和母亲从两个不同的国度驱赶到一起。对,我们的家族史是和民族史连在一起的。

台湾?亲人?有。我父亲是在台中市郊一个秀丽的村子里长大的。如今,那里还有我的姑妈和堂姐、表兄许多亲人。去年三月,姑妈她们专程到了桂林,约我们兄妹到桂山大酒家见面。这以前,我们从未见过的呢。凭着照片,相认了。哭?怎么不哭呢?大家哭作一团。哭够了,姑妈说,我们找你们找了好久啊!孩子,几十年来,天天找啊找……

姑妈希望我们回去。姑妈说,先去日本,再回台湾。像我这般的战争时期的混血儿,根据日本国法律,可以全家到日本定居。对,我的一个哥哥,四年前就全家去了日本。生活?当然,物质生活是富足的。哥嫂也一再催我去,说护士这职业在日本容易找到工作。什么?为什么不去?说起来话挺长……

说真的,我挺崇拜白求恩。20多年前,我才10多岁的时候,学过《纪念白求恩》这篇文章。那时,心里就想,一个外国人能为中国人献身,真了不起。对,这或许与我的家庭有关。是的,我母亲是医生,她从1949年起,当了一辈子儿科医生。六十年代初,我们举家从东北迁到湖南,父亲和母亲于是成了有名的湘乡水泥厂的创业者之一。母亲就在厂里的职工医院上班,父亲还是干他干了一辈子的汽车修理工。那时,像我们这样有海外关系的人家,处境本来是不太公平的。可是,我们家没有受过太多的歧视。这恐怕与母亲长期行医有关。这段经历给我们全家触动很大。及至到了中日建交,组织上征询我母亲的意见,回不回日本去?母亲说,还去那里做什么?在中国不是挺好吗?我母亲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对,对!她是典型的大和民族式的贤妻良母。

什么?我?不,我可算不上贤妻良母。

记者同志,不知您有不有过这样的体验:一个人的志向,有时仅仅是一次偶发的事件就足以促成它确立。就说我吧,1969年,我插队在宁乡与湘乡交界的一个山窝里。有一天,我的一个邻居在修理房屋时不慎摔伤头部。是的,伤势很重。那地方交通不便,医疗条件又差,只好眼睁睁看着死在家里。您说,那多凄惨啊。这件事对我触动太大了。所以,中日建交后,落实政策时组织征询我职业选择的意向,我别无选择地当上一名护士。那年,我22岁。

什么?哦,我插队时,乡亲们待我挺好。这种好处,我是不会忘怀的。对,对,“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

最使我终身难忘的是1979年7月,我在湘潭卫校读书时,一次不慎从三楼摔下。我当即昏迷过去,此后二十多天人事不知,大小便失禁,生命垂危。是组织上千方百计把我从死亡线上救过来。您说,对于一个给予我第二次生命的祖国,对于那些扶助过我的同胞,我能不感激么?是的,我觉得我们的国家虽然暂时穷一点,但她特有的那份亲情是无法在异国用金钱买到的!对,对!我从此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报效祖国。记者同志,您说是吗?人怎能忘恩负义?怎么能昧着良心撇开养育自己的祖国去国外贪图生活的享受?白求恩一个外国人,为了中国牺牲自己,我难道能在祖国最需要我们建设她的时候离开她么?

对,我是这样想的:我要像女儿孝敬母亲一样,用自己的微薄力量报效自己的国家。

您问护士这工作到底怎样?老生常谈!您想,护士、护士,还不就是服侍人的吗?什么?热不热爱自己的工作?不能说我不爱,我毕竟干了16年了。虽说平凡,病人却离不开护士呀。护士的故事?这有啥好说呢?好吧,我说说吧。

那还是1985年春天的事情。当时,我在湘潭市二医院工作。一天,病房收进了一个高血压中风偏瘫、尿潴留,且又有老年性痴呆的重病人。我是他的责任护士。责任护士,就是一个病人从入院到出院,所有的护理工作都由一个护士管到底。您说,护理这样的病人有多麻烦:怕病人生褥疮,每两个小时就要准时帮他翻身、按摩;排尿困难,要给他插置导尿管,定时开放排尿,冲洗膀胱……最伤脑筋的是病人已经痴呆,没有了正常人的思维。你给他插导尿管,好不容易插好,他转背又扯了出来,弄得一床的尿。有什么办法,能发火么?他是你的病人哪!只好慢慢哄着帮他换下脏裤子、被褥。输液时,刚找正血管,他又几下搞动了,只好重新打……日日如此,次次如此,如此71天,病人没有发生褥疮和任何其它并发症,可我,却瘦了一身肉。出院的那天,病人的老伴拉着我的手,说:“做崽女的也难得你咯样亲……”我一听,心就足了。记者同志,您不晓得,我们护理好了一个病人,就象你们写了一篇得意的文章一样满足。若是听到了病人和他们的家属几句感激话,那大概就像您的文章得了奖一般高兴。

怎么?还要我讲哪?够了吧,讲多了,不是王婆卖瓜?

有一次,我们收治了一位女病人。病人因家庭不和,常常哭泣,既拒食,又不接受治疗。您想,像我这样的人,从小在父母身边也算是够娇够宠的了。平日在家,我那调皮的男孩吃饭淘气,我也懒得多费口舌,弄不好还要“整整风”。眼下呢?无法。她是我的病人哪,我一次次地端来米粉、面条,边劝边喂,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同病房的病友都劝她说:“你再不吃东西,就太对不起她了。”病人也感到过意不去,终于进食了。但心境仍然不佳。我想,这事还得靠她丈夫解决。就连着几天,下班后绕道去见她丈夫。谁知她丈夫也是个犟汉,高低不同意去医院看她。按说,这事也属分外的。您说是吗?可对于病人来说,就没有什么分内、分外了。我不厌其烦,三番五次登门劝说,终于打动了她丈夫的心。两口子在病房和好如初了。病人也很快痊愈出院了。对,对,我心里好高兴、好高兴!

后来,我调到湘潭卫校附属医院,和我爱人团聚一起了。他?姓唐,讲师。单位上又给我们分了一套二室一厅的住房。一家子三口人,和和美美。我就常在心里说:赖励呀,努力!

对,对!我十几年来,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做着一个护士应该做的一切。是啰,我不出国,还不就是图着为生我、养我的祖国做点什么。我做不了大事,就兢兢业业地做些平凡的小事吧。人人都奉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我们的国家不就会一天天富裕起来?您说是吗?

湘江自湘南悠悠北上,流到湘潭,拐过几个大大的弯,就擦身而过一处叫昭山的地方。那昭山倚江而立,山上的古寺,便也是晨钟暮鼓,一派肃然。对,对!湘潭有这么一句民谚,说是湖南人之所以思乡,是因为有了这一座昭山。万千游子心,昭山依依情。昭山在冥冥之中召唤它的儿女归来。这当然是神话。可是,您试想,记者同志,这神话里面不也有着一份乡情么?

这些年,受着一股出国热去异国他乡漂泊的炎黄子孙,有一天会在遥遥的异邦感受到昭山的呼唤吗?我相信会的。

呃?您又要我王婆卖瓜了?我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护士应该做的事情。可是,这些年来,党和人民给了我许多的荣誉。参加工作以来,我几乎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我担任了湘潭市政协和妇联常委的职务,还当选为湖南省政协委员、省妇代会代表。这些,都无时无刻不在鞭策着我:赖励呵,不要辜负了祖国和人民对你的重托啊!

记者同志,这就是我赖励对于祖国——母亲的一份女儿情,一颗女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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