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有座美丽的古城叫益阳，清清的资水擦城而过，汇入不远处的八百里洞庭。城中有一家建于上世纪初的古老医院，即前身为挪威信义医院的益阳市中心医院。2004年3月30日，春阳洒满医院的鲜花碧树上。是日，数十家新闻媒体蜂涌而至，聚焦一对各摘一肾救儿女的苦命夫妻。其夫名曾国富，一个49岁的残疾农民；其妻叫阳预琼，一个46岁的普通农妇。曾氏夫妇双双舍肾救儿女的真情绝唱，在三湘大地迅速传播，通过千人万人的嘴舌，诠释着那份人类与生俱来的无价的父爱与母爱。

灾祸接二连三，曾家的天快要塌了

湘江有条支流叫桥头河，小河清清淌过九曲十八弯流到一个叫龙湾的地方，河岸上祖祖辈辈居住着的人家里便有本文的主人公曾国富的家。曾家七口，上有年近八旬的老父老母，下有三个刚刚成人的儿女：长女曾敏、子曾霞、次女曾艳。按说，这是一个三代同堂、其乐融融的农家。然而，厄运无情地早早降临了曾家。

那还是1985年初夏，才5岁的曾霞正穿着乡间的开裆裤在泥地里玩耍，无意中，来曾家做客的一位亲戚发现曾霞的阴囊比一般男孩的大了许多，便告诉了阳预琼。一家人慌忙抱起孩子去了医院，被初诊的医生当作了疝气，服药、打针，过了10来天也不见效，再诊，发现尿中有四个“＋”的蛋白，曾霞原来患了肾炎！又是一个多月的服药、打针，不料孩子的病情反复无常。无奈，夫妇俩抱着孩子去涟源、娄底四处求医，又在长沙某大医院住院半年，病魔却始终缠着曾霞不放。一直到1986年3月，春耕了，夫妇俩才不得不领着孩子出院回家。此时的曾霞，尿中蛋白仍有两个“＋”，教授诊断为：肾病综合征。

从省城大医院回来，夫妇俩一天也没有放弃给儿子治病。四乡郎中的偏方、验方和乡邻们传授的单方，他们都一一尝试了；山上长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只要人家说能治孩子的病，他们都千方百计弄回来。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曾霞一眨眼10岁了，可那病依然如故。偏偏的屋漏更逢连夜雨。1990年5月23日，是一个让曾家永远难忘的日子。这天，天下大雨，曾国富上屋顶堵漏，不料失足摔成腰椎压缩性骨折！37岁的汉子，一家人的脊梁啊！

曾国富在病床上一躺就是两年，耗费了三万来元，终于能拖着截瘫的下肢活动了，但从此大小便失禁，一天要换几条裤子。原本就不殷实的曾家，为给父子俩治病，借遍了亲朋。上有古稀父母，下有幼崽三人，一家7口全赖2亩责任田创食，生活的重担几乎全部压到了主妇阳预琼一人身上。春种秋收，她只身在田间劳碌；农闲时节，她贩鱼、贩青菜、水果，常常半夜归家。那柔弱的女人的双肩由一次次的血肉模糊到渐成一片片厚厚的老茧。后来，为节省运费，她干脆一年之中有四五个月露宿在桥头河小镇的菜市场里，那夏秋的蚊虫，冬春的冷雨，年复一年地折磨着这位苦命的女人，摧垮了她原本瘦弱的身体。多少个月朗星稀的黎明，小镇上的人家还正在梦中酣睡，她却硬撑起沉重的身躯，去小河挑回一担水，煮好一家人的早餐，叫醒梦中的儿女，然后，一步步向田间走去。就靠着这女人的血、女人的汗，养活着一家七张嘴，疗着丈夫的伤，治着儿子的病。她做梦都盼着丈夫和儿子的身体能慢慢好起来，那是她唯一的指望！

然而，厄运不肯放过这个苦难的农家！1999年9月，儿子曾霞的病恶变成尿毒症。在娄底中心医院住了10天院，夫妇俩又领着儿子去了长沙的湘雅医院。接诊的教授告诉他们，孩子的病情已进入尿毒症三级，唯一的办法是换肾。

阳预琼闻言，一下瘫坐在地上：老天爷呀，你怎么不睁开眼睛啊！孩子才19岁啊！老教授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劝道：“孩子不要住院了，留下住院的钱做透析，好歹还能维持一段时期的生命。”

一家三口，相拥痛哭！

然而，更令曾家绝望的事情发生了：2000年5月，长女曾敏也患上了可怕的尿毒症！

阳预琼抱着一双重病的儿女，嘤嘤痛哭。她怨老天瞎了眼，净将人间的灾祸堆到她的身上。哭过、怨过，她走出家门，哀声向亲友们借钱。儿女是娘心头的肉啊！她哪怕只有一口气，也要给自己的霞儿、敏儿治病。

厄运接二连三地降临，此时的曾家，天真的快要塌下来了！

生为父母，舍命也要救儿女

也正是应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俗语，曾家的三个孩子都懂事，格外早熟。十多年来的贫病交加，曾家真可谓是家徒四壁。为给儿女和丈夫治病，阳预琼卖掉了家中一切能卖掉的东西，一家七口，仅留一张木床给年迈的老人，其余的人都睡地铺。再没有东西可卖了，她只好向亲朋戚友去借。这些年，曾家共举债近20万元。大女儿曾敏12岁那年，刚读完小学就离开了学校，从此帮妈妈照料这个贫穷的家。儿子曾霞初中毕业，考上县四中，开学了，他忽然对妈妈说：“妈，让小妹去读书吧！我不读了，家里没钱！”望着双眼噙泪的儿子，阳预琼说：“儿子，你不读书，以后生活怎么办？”“妈，我知道，我的病是好不了的，读了也无用，还不如让小妹读个出息来！”说罢，扑在妈妈怀里痛哭。

但是，家中不断的灾祸，最终迫使小女儿曾艳也不得不在高二时辍学回家。

曾家儿女初长成，渐渐地知了人事，懂得了苦命的爹妈的艰辛。16岁那年，大女儿曾敏只身去了广东打工，每月700元的血汗钱，除开生活费，一分不少地寄回家，她要帮着爹妈挣钱给弟弟治病，供妹妹上学。曾霞辍学后，一面治病，一面帮着妈妈看地摊，过往的行人看着他那张总是苍白浮肿的脸，忍不住都要长长的叹息一声，从心里怜悯着这可怜的孩子和他的父母。曾家一年里难得吃上几次肉，每次有点好吃的，都是老的夹给小的，小的夹给老的，你让我，我让你，似乎少吃的还比多吃的更高兴。

多懂事的崽女啊！曾国富夫妇在千愁万愁之中多少有了一些宽慰，但每每夜深人静，他们又总要痛苦得无法入眠。是啊，谁娘不疼子！儿女双双尿毒症，他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还是在1999年儿子曾霞在湘雅医院确诊为尿毒症的那天起，曾国富就决定摘下自己的肾脏救儿子。那天，他们离开湘雅医院，住进一家只要16元钱住宿费的小旅社，妻子在哭，儿子也在哭，曾国富自然也忍不住涕泪长流。哭过，他说：“曾霞，你不哭，如果换肾能救你的命，爹摘肾脏给你！”

阳预琼听罢一怔。稍顷，她说：“行么？你走路都要人扶，要是摘了肾……”

“行咧！”曾国富帮妻子抹去腮旁的泪水，“我问了医生，一个人有一只肾就可以维持生命！”

就在长沙那家小旅社里，夫妇俩彻夜未眠，他们商量着怎样筹钱，怎样摘肾救儿子。这一天是1999年9月19日。第二天，他们从长沙回家，当晚就请来亲戚商量此事，不料遭到亲友们的一致反对。也难怪啊，一家之主的曾国富，已是半个废人了，若这摘肾手术再落下个什么病根，那这一家老小怎么办？曾国富急得要给亲戚们下跪：“曾霞是我的儿子，我生下了他，如今病成这样，只要能救他的命，就是要我的命也甘心！”无奈，众亲友还是不允。这意味着，肾移植手术的那笔对于曾家来说近乎天文数字的手术费一时是无法筹集了！夜深了，亲戚们都一个个回家了。曾国富的老娘还在神龛前焚香祷告；老父一边咳嗽着一边长长叹息；阳预琼握着儿子曾霞的手正暗自悲泣……苦啊！天下的苦水，似乎一股股都往曾家涌来。

苦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曾氏夫妇无钱给儿子换肾，只好想尽其他办法给儿子治病。母鸡下的蛋卖了个三元、五元，小地摊上一天赚回的八块、十块都统统换回儿子救命的药物。他们盼望着奇迹出现，盼望着哪个神医有一天能使自己的儿子康复。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儿子被确诊为尿毒症后仅仅8个月，女儿曾敏也会患上尿毒症！

曾氏夫妇这下真的懵了！

2001年10月16日晚上，曾霞病情突然加剧，全身抽搐，抽得连床架都吱吱作响。凌晨3点，邻居们帮忙找车将他送到涟源市中心医院急救。九死一生，住了3天院，做过透析，曾霞病情稍有缓解。出院时，正好碰到一个姓马的中年人，这位马先生也是涟源人，他不久前刚在益阳市中心医院做过肾移植手术，这天是来医院作例行复查的。他看到曾霞的病情，又询问了曾家的情况，遂告知自己肾移植手术后身体迅速康复的现状，他对阳预琼说：“去益阳换肾吧，别再拖了，这样下去，你的崽活了今年活不了明年。”阳预琼感激地朝马先生点着头。可是，钱呢？到哪里去筹这么一大笔钱啊！

也是无巧不成书。曾霞从涟源医院出院不久，就快到年底了。益阳市中心医院决定派肾病专家去肾移植受术者家中做术后追访。那天，丁寿宁副主任医师和杨爱桃护士长驱车数百里来到涟源，偏偏追访到的这位受术者就是在涟源医院见到曾氏一家的那位马先生。马先生术后康复很好。临到告别时，马先生忽然对丁医生说：“桥头河镇有一对姐弟同患尿毒症，那人家苦哇！你们去救救他们吧！”丁医生听罢，问清地址，决意去看看。

他们终于驱车到了桥头河镇，又终于找到了曾家。这是小河边上的一户农家，几间破旧的土砖房在冬日的寒风中门窗紧闭。他们敲开大门，开门的是曾家三姑娘曾艳。曾艳说，爹和娘都到镇上摆地摊去了。随即，曾艳、丁医生找到了曾国富。眼前的曾国富，好不容易拄着双拐迎了过来：“您就是丁医生啊？我晓得您的，我有您的名片。”原来，上次在涟源医院，那马先生就将丁医生留给他的名片转给了曾国富。“我想到你那里去做手术，又冇得钱，我把我的肾给崽！”他还告诉丁医生，这段时间，他们让儿子信了基督教，每周去镇上的教堂做一次礼拜，“好像尿多了一点，看会不会有点好！”他们在寒风中聊了一会，天色渐晚，丁医生便告辞离去。

春节一眨眼过去了。丁医生不时地想起曾家的那双姐弟。3月4日，曾国富忽然给他打来电话，说他夫妇俩横下心来要各摘一肾救儿女！

夫妻俩各摘一肾救儿女，普天之下，闻所未闻！丁医生感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这是何等崇高、何等伟大的父爱和母爱啊！但是，作为医生，他必须如实地向病人家属讲清手术的危险性，“弄不好，供肾者和受肾者都会成为尿毒症病人，老曾，你要慎重考虑清楚啊！”电话那端的曾国富坚定地说：“医生哇，我女才22岁，崽才21岁，正年轻啊！再有风险，哪怕要我们自己的命也无所谓，只要能救崽女！”

是啊，在这人世上，父亲和母亲，是多么崇高的字眼！父爱和母爱，又是多么的无价和珍贵！曾氏夫妇要用双双舍肾救儿女的壮举，奏响人间爱的千古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