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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滩上苦男儿,多情湘女为你撑起一片天

这是一对令世人称奇的苦命而坚毅的夫妇。

丈夫叫马文仲,河南长垣县苗寨乡马野庄村的一位身患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绝症病人;妻子叫谷庆玉,湖南桑植县的一位美丽多情的白族女子。12年前,谷庆玉辞别亲人,只身北上黄河滩头,用人间最伟大的爱情为濒临绝境的马文仲撑起一片坍塌的天。历尽数不清的磨难,这对苦命夫妇在滚滚黄河的滩头上用血汗办起一所私立的希望学校……1999年10月10日,中央电视台将他们请进《实话实说》栏目组。当美丽的谷庆玉推着轮椅上的丈夫走进演播大厅,无数双眼睛为他们爱情的伟大和奋斗的精神而湿润。

盛夏的一天,笔者顶着炎炎烈日,千里迢迢地从长沙寻访到江西南昌市残疾人康复治疗中心。马文仲正在这里求医。在他的病榻前,笔者听他娓娓述说着他和他妻子的催人泪下的故事……

厄运突至,少年马文仲从此不能站起

九曲黄河流到长垣县马野庄村,在村边留下一片茫茫的河滩。每年夏秋季节,黄河滩上泛起洪水。待洪水退去,人们在河滩上种上小麦,眼睁睁地看着麦苗度过冰雪的冬天,在来年的春风中抽穗。这是庄稼人一年中唯一的指望。村庄不大,只有1800多人口。在村东头的一排榆树下,有两间低矮的木柱子顶着的“趟水屋”。这屋的四墙是用玉米秆夹着河泥筑起来的。洪水来了,泥巴墙垮了,只剩下几根柱子撑着屋顶在洪水中挣扎。这便是马文仲一家七口的“家”。

1966年农历11月,马文仲就降生在这间小屋里。那年月,父亲马存英作为“右派分子”早已被从教师队伍遣送回来进行管制劳动。马文仲是在一片冷漠的白眼中一天天长大的。家里穷,母亲王兴芝只好领着他们幼小的兄弟去黄河滩上挖野菜充饥。洪水来了,连野菜也挖不到了,他便牵着两个妹妹出门讨米。岁月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他在苦日子里渐渐长大。上学了,学校就在离家三里外的村西头。也正是应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那句俗话,文仲读书特别用功,几乎门门功课都是班上的一、二名。然而,命运似乎是有意要为难这个苦命的孩子。读初一的那年,马文仲忽然感到自己走路无力,渐渐地发展到跌倒了就怎么也爬不起来。一开始,懂事的文仲瞒着爹娘,他怕爹娘为他着急,依旧每日里咬着牙去上学。直到有一个雪天,天黑了,文仲还没有回家,娘等急了,便踏着雪花一路寻去。黄河滩上的冬天要多冷便有多冷。呼呼的北风从河滩上卷起漫天的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娘一路呼喊着他的小名,好不容易才在路旁的一个雪坑里找到了他。原来,放学回家的路上,一阵狂风将他吹倒了,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两条腿怎么也不听使唤。娘一把将他从雪坑里抱起,娘俩“呜呜”地痛哭起来。从这一天起,爹娘才知道他有病了。

文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好不容易初中毕业了,他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新乡师范学校,却因为这病没能录取。没有办法,他只好去乡中学上高中。学校离家很远了,他只在学校呆了两个月就不得不退学回家:上厕所解手,他蹲下去就无法站起来;甚至连身上的衣服也脱下了便穿不进去,穿进去了又脱不下来……

那年,马文仲才16岁。他真不知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家里穷,也没钱去看病,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他的腰已伸不直了,好在两只腿能勉勉强强地挪动。他想,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完了么?他痛苦,他不甘心。于是,他找到村长,要求到村小学当一名不要工资的代课教师。好说歹说了不知多少次,村长终于同意了。他每日天刚亮就从家一步一步地挪向学校,晚上又一步一步挪回家来。遇上刮大风的天气,他常被风刮倒在路上,直到有人路过时才将他扶起来。这样,他在村小学代了一年课,后来实在不行了,只好又回了家。

这已是1984年了。父亲落实政策复职后,省吃俭用攒了30元钱带他去郑州看病。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进城,城里那么多的车,那么多的人,他觉得很惊奇。然而,就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里,他知悉了自己的病情——医生告诉他,他得的是一种世界上目前无法医治的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孩子,你要有思想准备呵!”老教授同情地对他说:“此病发展快的,难活到20岁。你现在还只是肢体肌肉萎缩,当萎缩发展到咀嚼肌、呼吸肌和心肌时,唉——孩子,那时你的生命就结束了!”父子俩听着老教授一番话,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父亲当即就哭了,悲伤的泪水沿着他饱经沧桑的脸颊一串串往下掉。

从郑州回来后,马文仲四天四晚不吃不喝。是啊,他才刚刚18岁,生命却很快就要结束了。他痛苦,他绝望,他不想死啊!一种对生命的渴求,强烈地咬噬着他那颗年轻、脆弱的心!

苍天不负苦心人,美丽的白族姑娘从遥远的湖南向他走近

也不知熬了多少无眠的长夜,马文仲终于渐渐地从痛苦中解脱了出来。他不愿让苦命的父母看着他难过。要死,也要为父母死出个人样。慢慢地,他坚强起来,开始了艰辛的自学。他学英语、学文学、学书法,尝试着向报刊杂志投稿。他想,还活着,就学着做点什么吧!

又是一年夏收了。村里的男人和女人们都去河滩上割麦子。马文仲的腿已不能挪动了,他独自在家里的小院读书。忽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吵骂声。他好不容易扶着土墙探身往外看去,只见一群顽童正用玉米秆戏弄隔壁的一位生病的老婆婆。老婆婆挥动着无力的双手,一边抵御着顽童们不断袭来的玉米秆,一边嘶哑着嗓子责骂。他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贫穷的黄河滩上的人家,有着一群群没能考上初中小小年纪就辍学在家的孩子,他们像无人管束的野马,常常在村里闹得鸡飞狗跳。他想,我何不办个复习班,把这些野孩子管起来呢?也算为村里的乡亲们做点事情吧!当天晚上,父亲从学校下班回来,他试探着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父亲。父亲想了好几天,才犹豫着去找村长商量。村长一听,连说:“好事!好事呀!”

父亲从这一天起,开始利用早晚的时间从河滩上拉泥巴。拉了整整一年,他用泥巴筑起了一个房基台子,又跟邻居借了几千块砖,在院子里砍了些树,搭起了两间房子。这时,已是1986年秋天了。父亲帮他在村子里张贴了好几份招生启事。父亲知道,文仲的病是没法治了,但果若这家庭式的小学校能办成,则文仲的精神便有了一线寄托。

马文仲父子的举动,在村子里很快引起轰动。人们议论纷纷:“这小子,连站都站不起来,连饭都吃不进嘴里,还想办学,教书?”各种各样的闲话铺天盖地向病弱的马文仲袭来,他成了村里人眼中的一个怪物。渐渐地,连家里的亲人也埋怨起他来:“你还能活几天?作什么怪呀?”是的,作什么怪呀!其时,马文仲一家正面临着更险恶的厄运:他的母亲和哥哥也开始像他一样发病!命运啊,命运!为什么偏偏要跟他这个黄河滩上的苦命儿过不去呢?

此时,深明事理的父亲成了文仲唯一的精神支柱。父亲理解他、鼓励他。可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他苦等了两个月,却没有一个孩子愿来他这里报名。马文仲再一次痛苦地失望了。

这年的秋天眼看就要过去了。那一天,他初中时的一个叫马兰阁的同学来看他。她同情和理解他的苦衷,答应将婆婆家的一个辍学的小侄子送来,他立时高兴起来,只要能教好一个孩子,让村里少一个文盲,他就高兴啊!老同学要起身告辞了,她笑笑,说:“马文仲,孩子我给你送来,往后就看你有没有本事留住他!”

几天后,这名叫高卫杰的12岁小男孩果真成了他学校的第一名学生。他找来旧课本,没有黑板,就坐在小凳子上,用树枝在地上写字。不料,几天后,孩子就开始淘气了。他批评了几句,那野惯了的小家伙竟一下将他从小凳子上掀翻在地,转身一溜烟跑了。他在地上挣扎着,又气又急,却怎么也无法爬起来。他再也忍不住了,悲伤的泪水夺眶而出,趴在地上痛哭起来。万幸的是,几天后,高家又将卫杰送了回来。他从此更加小心翼翼地教着这孩子。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学生,是他人生希望的一线曙光。

第一个学生就这样留下来了。那是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的“学校”。渐渐地,村里的野孩子们来他的小院听故事了。到冬天,他终于有了8个学生!第二年,他的8个学生中竟有6个考上了初中!1987年秋天,又是一年新学期招生,他的小院里一下子就来了40个学生!

那是怎样艰辛的教学生涯啊!父亲每天清晨把他从床铺抱到教室的讲台上坐下,他就在这讲台上枯坐一天。等到天黑了,父亲从5里外的学校下班回家,再把他抱回床上。他不敢喝水,不敢上厕所,一坐一整天。坐久了,汗水将屁股上的肉都沤烂了,站又站不起,坐着又疼痛,那简直是整天、整月、整年的受刑啊!他忍着,用超乎常人的毅力坚忍着。他要教好育好他的一群学生!这是他生命的支柱。

不屈的马文仲,在苦心教学的同时,依然在追求知识。这一年,他参加了西安《当代青年》杂志的一个函授班。函授期间,他习作的一首小诗《我的人生》在杂志上发表了:

“哪怕我的生命短苦流星,

我也要像流星那样放出瞬间的光明。

哪怕我渺小如一滴清露,

我也要象清露那样璀璨晶莹。

我希望历史的长河中能有我荡起的一圈涟漪,

古老的大地上能有我留下的一串足痕。

这样,

我才会含笑离去……”

也许是冥冥之中真有一位伟大的爱神。正是因为这首诗,牵动了遥远的湖南桑植县一位叫谷庆玉的美丽少女的芳心。

庆玉是桑植县马合口乡马合口村的一位白族姑娘。谷家是当地有名的养鱼专业户,在80年代初期,便成了最早的“万元户”。庆玉是五兄妹中的老三,大哥是村里的干部,二哥是一位镇长。俊俏的花季使她成为十乡八里的小伙子追逐的对象。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高中毕业在家的庆玉也参加了《当代青年》杂志的函授班。当她在杂志上读到马文仲的诗时,深深地被作者的不屈的男儿气概所打动。在一个秋天的深夜,少女提笔给马文仲写上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从此,远隔千山万水的一对笔友开始鸿雁传书。他们诉说着人生的理想和追求,文仲也在笔端下流露出自己对命运的悲哀和无奈。此时的马文仲,做梦也不会想到,远方的美丽的姑娘有一天会飞到他身旁,成为他这个已被宣布“死刑”的不治之症的男人的恩爱妻子。

黄河滩上爆出一大新闻,马家来了一位美丽贤良的媳妇

这是1988年春天。江南的三月,草长莺飞,绿树丛中,遍野的山花是那样烂漫。

夜深了,谷庆玉偷偷地躲在自己的卧房里写信。她边哭边给父母、妹妹和家里订下的未婚夫留下了3封信。还是在春节前,她就决意去一趟河南。与马文仲通信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她从信中知道他有病,很严重的病,而且在抱病办着一所学校。她想去看看,看看她心中有着那般坚毅的意志的男人。信中,她嘱咐妹妹把鱼塘里的鱼养好,替她尽孝;她请爸妈原谅她的不孝,想她的时候就去看看哥哥和妹妹,她日后会回来看他们;她要未婚夫忘掉她,她原本就不爱他,而且,在遥远的黄河边上,有一个人更需要她,她想去帮他实现梦想……

谷庆玉就这样偷偷地独自去了河南。

一步三回头啊!她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下了汽车,又上火车,她走一路,哭一路,故乡的难以割舍的浓浓乡情,父母的难以割舍的养育之恩……那天是1988年3月17日,天下着雨,很大的雨。谷庆玉辗转来到河南长垣县苗寨乡,凭着信封上的地址,又在雨中的黄河滩上走了16里的泥泞地,终于寻到了马家。

马文仲知道谷庆玉会来他这里,但他不敢相信她真的会来这里。庆玉真的来了,他吓得不敢从教室出来。天黑了,撑灯了,他们见面了。他坐在讲台上的椅子里无法起身,只是默默地凝望着远方来的如此美丽的姑娘。他笑了笑,问道:“你来时,爸妈知道吗?”庆玉一听他问起爸妈,就“哇”地一声哭了!他一下慌了,却周身不能动弹,只好任庆玉痛快淋漓地大哭。这第一次见面,除了庆玉的哭,他们没说几句话。

这一晚,庆玉枕着黄河的涛声,却一夜未曾合眼。离家前,她想象过马文仲的病弱,却未曾想到他会病到这种地步;她想象过马文仲的艰辛,却未曾想到他会艰辛到如此凄惨!这是一个多么可敬的坚毅的男人啊!第二天清早,她走进他的卧房,她说:“你起来吧,我扶你走走。”

马文仲蜷缩在被子里,轻轻地摇摇头:“你,你扶不动!”

庆玉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呀!”

“就这样活呀!晚上连脱衣的劲也没有呀!吃饭、睡觉也不能自己动手呀!”马文仲苦笑着对床前的她说道。

“可是,你还有40多个学生呀,你怎么坚持得下去呢?”她盯着他,不解地问。

“是苦哩,可得咬牙坚持哩!人活着,哪怕是一天,就总该去做点事情吧!”他依旧苦笑着说。

泪水不知不觉地从谷庆玉的脸上流下,良久,她说:“我记得你写的诗哩,我背给你听好吗?”

“那颗多情的小星

你每晚都默默地向我眨眼睛

我多么想

热烈地拥抱你啊

可是

你离我总是这么

遥——远”

庆玉就这样立在床前,将马文仲的诗一首一首地背诵着。屋外仍在下着大雨。庆玉在雨声边哭边背着这些诗。诗言志,她从这一行行的诗中,读着眼前的这位重病缠身的苦命而坚毅的男儿。

谷庆玉在马家住到第五天,文仲的父亲说:“姑娘,你来一次不容易,明天我陪你去村头看看黄河,然后送你回去。出门久了,你爹娘会心急哩!”

不料,谷庆玉红着脸说:“我,我不回去了,就留在这里陪……陪着他!”

马文仲一家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是啊,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一个如花似玉的异乡姑娘,怎会留在他们这样的人家?这可是一个连天都要坍塌了的家啊!可这一切却是真真切切的事实!姑娘爱上了马文仲这位坚毅出众的小伙子!她愿意陪伴他,帮助他,成就他的理想和追求!

马家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在黄河滩上引起了轰动,人们惊异了:莫非是马家前世积了阴德,天上掉下个仙女来了?

1988年3月25日。黄昏了,马家的小院燃了一挂长长的鞭子。庆玉坐在马母的卧房里,让邻家的大嫂在头上披了一块红盖头。然后,踏着喜庆的鞭炮声,一步步向文仲的房间走去。新郎文仲无法行走,就呆呆地坐在新房的床沿上,迎接着自己做梦也想不到的新娘走近身旁。

这就是一位21岁的多情湘女在黄河滩上的婚礼!这一天,是谷庆玉只身来到马文仲家的第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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