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旷世的恋歌，在黄河滩上演绎出真情无数

三月的黄河滩上，农家种的麦子还没成熟。这正是青黄不接时节，马家已没有了度荒的粮。新娘庆玉婚后不久便和小姑一道到野地里挖野菜，和着玉米糊充饥。吃惯了南方大米的她，望着野菜糊怎么也咽不下去，一个月不到，庆玉便瘦得没有了人形。此时的马家，灾祸正一桩连着一桩：马母和大哥马守庆的病已经越来越厉害，连站立都困难起来；小妹马庆云、马庆兰也开始出现家族遗传病的征兆；姐姐马秀兰已经出嫁。家里健康的人只有年近60岁的父亲和刚刚结婚的谷庆玉。马家的12亩麦田，就靠他们翁媳二人耕种了。庆玉拖着瘦弱的身子，挑起了这户苦难人家的重担。她很快学会了耕种北方的土地，学会了侍弄一家大小的家务，学会了帮助丈夫管理40多个调皮捣蛋的学生。21岁的姑娘，就这样在异乡开始了她的生活。

一年后的1989年3月16日，庆玉产下一个不足4斤重的男婴。临产前的那个晚上，她和丈夫伏在煤油灯下批改学生作业。忽然，她感到腹痛，终于疼得受不了了。她说：“我肚痛哩，我们睡好吗？”她便挣扎着将丈夫抱到床上，帮他擦过脸，洗过脚，脱去衣服躺进被窝。丈夫睡了，她疼得在床上爬来爬去。黎明了，马文仲一觉醒来，见妻子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抠着床沿。他慌了，忙大声叫妈。可妈是聋子，听不见。爹又不在家。终于他叫醒了小妹，小妹请来邻居家的大婶，赶忙将庆玉送到乡医院。在医院的产床上，可怜的庆玉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当了妈妈的庆玉更苦了。她要种地，要做饭，要给学生上课。孩子是在她的背上长大的。清早，她背起孩子，抱起丈夫，给他们穿衣、洗脸、解便，然后做饭。饭熟了，她喂丈夫，喂婆婆，喂孩子，到自己吃时，饭凉了，菜冷了……匆匆吃过早饭，便背丈夫去教室，那里还有几十双孩子的眼睛在等着他们。晚上，学生放学了，她又去教室将丈夫背回屋来，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在油灯下批改作业。夜深了，她给丈夫洗过脸、洗过脚，抱上床休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家里家外，洗脸洗澡，大便小便，喂饭喂水……哪怕是坐月子，她都这样忙碌着！在这黄河滩头的马野庄村，每天第一个起床的是庆玉，每晚最后一个睡觉的也是庆玉！村里的人们见了，不禁叹息道：“苦哇！苦到哪天庆玉也躺下来了，那马家的天就真的塌了！”

常年的劳碌奔波，使健壮的谷庆玉骨瘦如柴。作为丈夫，马文仲却只能急在心上。他脚不能挪，手不能动，哪怕是睡在床上，也连翻个身都做不到。每天晚上，妻子都要醒过来十多次，帮他翻上十来回身子。清晨醒来，见到妻子蜷在他的身边，他的心也就安稳了。同时，一种歉疚的苦痛也会涌上心头。此时，马文仲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偷偷地任泪水一行行流到枕巾上。

黄河边上的冬天冷得吓人，气温常常降到零下十四、五度。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孩子尿湿了裤子，庆玉怕孩子凉着，抱着孩子躲进被窝暖和，却不料一下沉沉地睡着了。马文仲改完作业，想睡，回头一看劳累了的妻子睡得正香，也就实在不忍心将她叫醒，便趴在床沿上睡着了。妻子一觉醒来，忙将他抱上床去。第二天，马文仲感冒、发烧起来。从此，谷庆玉再也不敢晚上先睡了。这是谷庆玉至今在马家生活的12年中，唯一的一次早觉！

人毕竟不是钢，不是铁，即便是钢是铁，也有磨融的时候。庆玉生第二个孩子时，月子里第二天晚上抱丈夫上床，产后虚弱的身子使他们同时摔倒在地上。庆玉终于伤心地哭起来。庆玉一哭，马文仲也哭了，夫妻俩哭成一团。第二天早晨，庆玉感到腰疼得特别厉害，但她不得不爬起床来。她要帮无法起床的丈夫穿衣、解便啊！庆玉撑着疼痛的腰身，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唉，要是谁能替我做顿饭多好啊！”马文仲听了，泪水滚滚而下。这个家啊，娘病着，哥病着，有谁能帮帮庆玉啊！他真想马上站起来，给妻子捶捶腰，挑挑水，洗洗脸！可他站不起来呀！就连恨自己想捶打自己几下也做不到啊！只有脸上的泪水，和心口上流淌的血，才能告诉妻子自己心中的无奈和愧疚……这是庆玉至今在马家生活的12年中，唯一吐露出的心中的一次奢望。

马家对这个媳妇其实是疼爱和感激的。庆玉怀孕时，马父特地从微薄的工资中省出钱来买回一点好吃的，可庆玉舍不得吃。就连村里的邻居们送来“暖月子”的鸡蛋，她也偷偷地提到集市上卖了。那时，丈夫的学校在黄河滩上已越来越有了些名声了，学生渐渐地从40个发展到60多个，到1990年时，更是达到了150多个。学生多了，先前的两间教室挤不下了，庆玉要省下每一分钱，帮着丈夫建学校。她知道，学校是丈夫的生命的根。只有学校办好了，丈夫的生命才有可能得以延长。为了省钱，她自己驭着驴子耕地。那次，驴子一脚踢伤了正怀孕的她。也是为了省钱，她自己动手和泥做砖坯，烧砖窑……1995年夏天，马文仲正在教室上课，忽然听到院子里“轰”的一声，接着二妹一声惊叫：“嫂……嫂呀……”原来，是正砌的砖墙坍塌了，庆玉从墙上摔了下来。幸亏啊，可怜的庆玉没摔死，却令坐在讲台上动弹不得的丈夫周身吓得冷汗淋漓！

岁月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7年了，谷庆玉没有一天不想娘家，每次接到妹妹的来信，她都伤心得几天吃不下饭，一个人躲在房里哭泣。她想远方的爹娘，却又舍不得黄河滩上的家。这里的丈夫离不开她，学生也离不开她。直到1995年暑假，她才匆匆地回了一趟湖南老家。阔别7年，父亲苍老了许多！她扑到已是满头白发的母亲怀抱里，久久地、久久地哭泣！哭得个天昏地暗，哭得个寸断肝肠……

谷庆玉推着轮椅上的丈夫，从黄河滩上走进中央电视台演播大厅

人间总是讴歌真情与善良。马文仲、谷庆玉夫妇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以及他们在极端困苦的逆境中倾尽心血办学的感人事迹，随着岁月的更替而在黄河两岸广为传颂。人嘴便也是媒体，愈说愈神，愈传愈广。渐渐地，在民间善意的口头文学中，谷庆玉，这位美丽、多情的白族少女被神化成了现代的“仙女”，人们赞颂她坚贞无私的品德，也同情她蒙受过的无尽的苦难。

自从她从遥远的湖南来到贫穷的黄河滩上，仿佛一眨眼12年过去。12年来，她以一个女人柔弱的双肩，帮助丈夫支撑起一片坍塌了的天。如今，马野庄村的老马家不再是两间木柱子顶着的“趟水屋”，而是一排四间新修的红砖瓦房。马文仲创办的私立“希望学校”，如今已拥有5间教室和248名学生，其中还有一个初中班。除他们夫妇外，学校还聘请了5名老师。他们教出的学生，绝大多数考上了初中、高中，还有20多名考上了大学和中专。当人们赞叹着这些奇迹时，谁都会要赞美几声谷庆玉。是的，没有谷庆玉的出现，也许，马文仲活不到今天。他从16年前医生判定他很难活过20岁而到今天的34岁的生命，不能不说其中的很多年岁是他的妻子给予的。而且，在马家母子数人同患绝症的厄运中，没有谷庆玉的出现，这家人如今的惨景更是让人不难想象。

马野庄村的乡亲们记得，十年前的那个秋天，一位学生家长特地从西安给马文仲买来一辆轮椅。谷庆玉高兴地推着丈夫走出院门。那是一个晴天，黄土高原上刮来的西北风在黄河的水面上打着旋儿。谷庆玉对丈夫说：“我还一直没和你在院子外面走过呢！”马文仲的眼圈儿渐渐红了。她推着他在秋风中绕着村子走了一圈。他们的身后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孩子。那是他们的学生。村子里的人们望着他们，心软的不觉流出泪来。大婶、大嫂们指着庆玉的背影说：“这孩子，好娃哇！只是太苦！怕是哪天苦受够了，就该回家了！”

可12年过去，庆玉吃尽了人间的苦，却没有离开这黄河滩上的家。

渐渐，这对苦命夫妇的感人故事越传越远。1999年10月的一天，一辆中央电视台的小车驶进他们的小院。他们被接到北京，接进中央电视台的演播大厅。《实话实说》的节目主持人崔永元向着这对可敬的夫妇由衷致意。金秋十月的京城，正是秋高气爽。庆玉推着轮椅上的丈夫踏着红地毯走向演播大厅，走向亿万家庭。

这一天，是1999年10月10日。

这一晚，普天之下有多少人为他们的故事流泪。

河南省委书记马忠臣也看到了那晚的《实话实说》，感动之余，他作出批示，要求有关部门关心这对在逆境中办学的夫妇。

随即，河南省和新乡市的各级教育部门相继派人来到马文仲的“希望学校”，看望这所并非普通的学校的师生。

长垣县主管教育的副县长徐泽民也带着有关部门的负责人来到学校。一位台商闻讯后也远道而来，主动提出愿捐资40万元修建“马文仲希望小学”……

江西南昌市残疾人康复治疗中心的李国龙大夫专程赶到河南，将马文仲接到他的医院。他要尽他的所能，为这位可敬的黄河滩上的苦男儿免费治疗……

笔者在南昌寻访到马文仲时，马文仲的病情似乎相对稳定。他对笔者说：“我当然希望我的病能治好，哪怕好一点点。那样，就能让我的妻子快乐一些。我做梦都梦见自己站起来了，却醒来还是一点也动不得。难受呵！有时，我真想死。可死了，庆玉又怎么办哇？学校里的孩子又怎么办哇？而且，不幸的是，我的11岁的大儿子也出现了和我一样的家族遗传病征兆！”

说着，他的泪水悄然地从双颊上滑下。

是啊，对于现代医学来说，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尚属不治之症。马文仲能活到今天，可以说是创造了一个生命的奇迹。这正如他和他的妻子在黄河滩上创造的爱情奇迹和教学奇迹一样，足以让世人为之惊叹！但是，未来的命运给予他们夫妇的会是什么呢？

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有的人为自己而活，有的人为他人而生。善应该有善报啊！但愿好人真的能平安！但愿黄河滩上这对苦命而坚毅的夫妇真的能过上健康和快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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