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让人生多憾事
——访西医外科主任董树猛
记者：廖艳苗 刘启安

    董树猛当医生其实有些偶然。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董树猛到湖南省辰溪煤矿当了一名矿工。这个从沅江岸边大山深处走出的湘西汉子，其时还只能算个少年。少年董树猛在一次工伤事故中险遭不测，昏迷十多个小时后才被抢救过来。渐渐地伤愈后，他对医生们心怀感激，也慢慢地喜欢起医生这一职业来。煤矿有个老草医，他便缠上人家学医。这一年是1972年。

    三十多年前的湘西，自然比如今更多一些闭塞。翠绿的群山中静静地流着沈从文笔下的那条长河。长河两岸，低矮的湘西吊脚楼屋顶上，不时地会有缕缕的炊烟。董树猛学了两年草医，又是一个偶然的机会，被选送到当时的黔阳卫校读书。再两年，毕业分配到辰溪煤矿职工医院。从此，这个苗家小伙子与医学结缘，成了矿山尚不多见的一名“科班”出身的医生。

    岁月的长河渐渐流过二十多个春秋，董树猛在湘西的那片土地上一步步走进中年。也是闭塞的湘西特有的医药环境，使他成了一名矿山必须的全科医生。那写年，他读安徽医科大学函授本科；又赴长沙拜师于著名肝胆外科专家吴金术教授门下；更多的是苦钻骨伤科，因为矿山骨伤病人太多。他曾在乡卫生院简陋的病床上成功地做过开颅手术，使垂危的病人死里逃生。《怀化日报》曾长篇报道过他的事迹，称他为“辰州外科一把刀”。那是怎样火红的青春岁月啊！回忆起久远的往事，董树猛如今依然有着几许沉湎，几许激动。董树猛是42岁那年真正离开湘西的。他在那家省属的镁矿医院服务了20多年，也当了12年的医院院长。他忽然想要从大山走出去，去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历练自己。于是，他沿着那条古老的长河，来到长沙，来到著名的湖南中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从此开启了自己全新的医学生涯。

    省城的名院，自有许多令董树猛仰视的名家。他如鱼得水，在这里吸收着丰富的学术营养，不断地充实和提高自己的专业水平。时间悄然地过去了两年，转眼间到了二十世纪的最后一个年份。这一年，董树猛在很多人的眼里真的成了“猛子”。（猛子者，疯子也）。他承包了医院新成立的前列腺专科，合同规定他必须在三年内向医院上交纯利60万元。董树猛拿出家中全部积蓄，去广州第一军医大学请来前列腺专科教授，他必须从头学习前列腺手术的专业技能；他一次向八家媒体同时投入广告，告诉读者湖南第一个前列腺专科正式开诊；他白天在病房上班，晚上去附近社区访问前列腺病人。他的家就在医院的宿舍区，可他竟然整整半年未入家门。吃在食堂，住在病房。那段时日，董树猛真的就如发疯了一样工作。好在妻子贤惠，不时给他送些好吃的饭菜和换洗的衣服。终于，新设立的前列腺专科打开了局面。“我哪里是疯子咯！我只是想做点事！”几年后的如今，董树猛提起那段往事，依然有着许多感憾和激情。

    三年后，董树猛给医院上交了130万元纯利，医院的前列腺专科也声誉远播。至今，他已为8000多例前列腺增生患者实施手术，其中有年逾八旬的老院士，有远居怀化大山深处的103岁老人。在这8000余例受术者中，仅有两例发生术后早期不完全尿失禁现象，无一例重大手术后遗症，更没有发生过手术死亡之类的医疗事故。这不能不算是一种奇迹。

    “知我者谓之心苦，不知我者谓之何求。”回首三十余年来的从医生涯，董树猛副教授有过无数的艰辛和遗憾。也有过无数的欣慰和喜悦。那一年，陈国达院士介绍一位94岁的老科学家来他这里做前列腺手术。那是一个对生命充满热忱的老人。手术前一天晚上，老人还提着尿袋去参加“夕阳红合唱团”演出。在走进手术室时，他郑重地对董树猛说：“你有6成的胜算就给我做。做不好，不怪你！”手术非常成功，老人又度过了两年快乐的时光。最终，老人死于癌症。临终前，要儿子接董树猛去见最后的一面。不料，路上塞车，等董教授匆匆赶到医院，老人已经去世。“我握着这位96岁老人的渐渐冷却的手，忍不住热泪长流！你要知道，这是老人给我最大的奖励啊！它胜过金奖，银奖，可以说，这是我一生中获得的最高的奖赏！”时至今日，谈及这件往事，董树猛依然对老人怀着一种深深的感恩之情。

    岁月的长河就这样悄然流淌。如今，董树猛双鬓渐渐染霜。他一手创立的前列腺专科，已发展成为医院的医外科，床位由6张增至50张，医护人员由2人增至22人，年业务收入由30万远增至800万元。他平均每天仍然要做4至5台手术。有私营医院许诺年薪30万元请他加盟，他一口谢绝。“我追求的是事业。一个从湘西深山里走出来的山里人，我懂得感恩。我感谢所有帮助过我的人。人生有很多遗憾。但作为一名医生，只要有病人承认，足矣！当皇帝，或当叫花子，都只有一个归宿，都终将化做泥土。今生，我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尽己所能，为病人多做一点事情，让自己的一生，少一些遗憾。除此之外，别无它求。”董树猛副教授和记者说这番话时正值处夏的一个雨夜。窗外，雨打芭蕉，一片“沙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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