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六•一三”特大中毒事件追踪

祸起泡菜池

这是个阴天，天气有些闷热。一清早，“黄氏食品加工厂”的老板陈邦云就嘱咐手下的工作，早饭后清洗泡菜池。泡菜池是陈老板的摇钱树。他开的这间腌菜作坊主要生产腌藠头，腌藠头生意不错，行销港、澳和东南亚地区。六月了，四乡的藠头早已上市，陈邦云的腌菜作坊也收购回了近百吨鲜藠头。生意场上不等人，得赶快将这批藠头加工出来。性急的陈邦云昨晚为此几乎失眠。“赚钱啦，不容易！”他一边吩咐手头的工作，一边摇着头自嘲般地笑道。

刘家顺和肖富贵大约是9点钟开始工作的。他们背着清洗工具来到作坊的加工间，加工间很大，原是一家橡胶厂的车间。橡胶厂生产不景气停产了，将车间租给了“黄氏食品加工厂”。眼下的加工间里左右两排共有15个长6米、宽4米、深4米的泡菜池。除3个池子里还腌有少量的藠头外，其余12个都在去年12月即出完货，池子里只剩下约半米深的腌菜废水。二人沿着水泥台阶下到2号池，跳进废水中，调皮的刘家顺这时抬起头，朝立在池边张罗的陈老板扬了扬手，他刚想跟老板开句什么玩笑，忽然，那被搅动的废水里冲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气体，他和同伴肖富贵一瞬间便如触电般倒入池中！

一切发生得那样突然！立在池边的陈邦云一下子惊呆了，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朝池中大声叫喊。猛然间，他才意识到什么，撒开腿朝作坊门外冲去，“救命啊！快救命啊！”他一边高声呼叫着，一边冲进隔壁的一家制钉厂……

此时，时针正指向1999年6月13日上午9时过10分，一幕惨剧在常德市武陵区东郊唐家溶村悄悄拉开……

生死之间

罗生财和周功林是在制钉厂打工的农民工。他们被一头冲进车间来的陈邦云吓了一大跳。当他们听陈邦云结结巴巴说着救人的事后，立即和陈一道跑向事发现场。罗生财的弟弟罗生元也在制钉厂打工，他没来得及跟弟弟打声招呼就跳进了泡菜池。然而，罗生财、周功林、陈邦云刚将浮在池中废水里的刘家顺、肖富贵稍稍拉动一下，就骤然间相继倒在池中！随后赶来的罗生元见状一跃跳入池中，可当他刚将一遇险者拉近池边，便觉天旋地转，也一头栽入池水中……

这时，腌菜作坊附近挤满了人，哭声连天。眼见着6个人先后倒入池中，人们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此时，一辆“110”警车闻讯呼啸而至。车刚停稳，民警徐一均、汪全进直扑抢救现场。昏暗的光线下，他们一眼瞧见脚下的泡菜池的水面上浮着六名遇险者，池中墨墨的腌菜废水散发出一股股格外刺鼻的恶臭。“水中有毒气！”职业的直觉告诉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蛮干等于送死！二人赶紧一边拼命拦住下池救人的人们，以防止事态进一步扩大；一边用对讲机向“110”指挥中心请求增援；一边吩咐众人找来绳索准备下池救人。这时，“110”处警大队副队长周保民和干警刘晶赶来了。徐一均将绳索往腰间一系，将另一端交给战友刘晶，转身跃入池中。他刚将另一根绳索往一名遇险者身上系，就觉得一股股毒气直冲肺底，便赶忙爬上池来，猛吸了几口气，又用清水将一件上衣打湿，蒙住脸，再一次下到池中救人。然而，他刚将一名遇险者拉近池边，便两手一松，一头栽了下去，池上的人们赶紧将系在他腰间的绳索拉住，死命将他从4米深的池中拉回来。不省人事的徐一均很快被人们救到作坊外，周保民接过战友的绳索一下系到腰间，再一次下池救人。可不到一分钟，他也中毒，被人赶紧拉上池来……

抢救现场里的空气似乎紧张得快要爆炸。6名遇险者仍浸淫在毒气之中！险情很快上报到常德市委、市政府。随即，武警常德消防支队的官兵接令赶来；“120”急救车闻警呼啸而至……当头戴防毒面罩的特警们将遇险者从池中一一救出时，救护车迅即将他们送至早已作好急救准备的常德市第一人民医院和市第一中医院……

六月的常德，天气异常的闷热，潮湿的空气里似乎让人一下就能捏出水来。“6•13”特大中毒事件的消息迅速在市民中传开。人们震惊、疑惑，然而更多是担忧：遇险者的生命还有救么？

抢救幸存者

上午9点40分，5名遇险者被迅速抬进常德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室，由30名各科大夫组成的抢救班子分成两组立即展开急救。令人遗憾的是，医生们发现，一名中毒者已在送院途中停止了呼吸；很快，又一名中毒者在一阵剧烈的抽搐中死去；随即，不幸的消息再次传来：另三名中毒者也相继身亡！

是何方死神如此残酷地夺走了5条人命？

望着躺在急救室里的四名幸存者，人们用焦灼的目光期盼着医生们创造奇迹。显然，要成功地抢救中毒者，必须迅速而准确地找出中毒原因。是沼气中毒？氨气中毒？二氧化碳中毒？医生们提出一个个设想，又很快被他们自己一个个否定。

9点45分，市卫生局蔡副局长赶到医院，立即派人到腌菜作坊现场取样，确认毒源。很快，现场空气测样发现：每立方米空间硫化氢气体高达639.5毫克，是国家规定标准的64倍！测样结果迅速反馈到市委和医院抢救小组……

这是一次罕见的中毒事件，也是一次特别的急救场面。当时组织抢救的市一医院医务科钟发平科长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那种毒气特别厉害，连抢救室的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闻之作呕，参加抢救的医护人员都受不了。”是护士们迅速地将病人身上的带毒衣服脱掉，再端来一盆盆清水将他们全身反复抹洗干净。这一看似简单的措施，却有效地切断了病人再中毒的毒源，起到了十分重要的抢救作用。到当日下午6时，罗生元、徐一均、周保民、刘晶四位幸存的中毒者相继脱险！

惨案后的沉思

常德“6•13”特大中毒事件给人们敲起了警钟。

记者在采访中，有市民问道：“是什么导致了这场悲剧？个体作坊工作的劳动保护该由谁来监督、保护？是劳动部门？是工会？政府官员和有关职能部门应承担怎样的责任？”还有市民说：“对事故负有直接责任的作坊老板已死，那些亡者和受害者已无状可告。但面对发生的悲剧，是以一支支见义勇为的英雄赞歌来粉饰死者的悲哀？还是痛定思痛，让悲剧不再重演？”

据悉，这场悲剧的直接原因是腌制作坊的泡菜池里的废水经长时间发酵，产生化学反应物——硫化氢气体所致。作坊老板陈邦云是去年12月份接手这家“黄氏食品加工厂”的。前任老板将泡菜捞出后，池中的废水没有及时清除。陈邦云接手后因藠头尚未上市也一直没有开工。6月13日他安排工人清洗水池便是着手开始生产。不料开工伊始就发生了这起惨剧。记者在采访常德市卫生执法监察大队肖庭华主任时，肖说：“硫化氢一般是在一种空气流通不畅的环境下，有机类物的蛋白高度腐败后经与空气接触而产生的。这种物质的比重比水重，易溶于水，故极易引起中毒者的脑、肺水肿。当其浓度特别高时，这种气体在1～2秒钟内即可将人击倒，中毒者可像触电一样骤然死亡。”看来，只有当人们掌握了一定的科学知识，才能真正有效地保障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安全，也才能真正谈得上全社会的劳动保护和劳动卫生。但愿腌菜作坊里的五条冤死的人命，能唤醒世人的警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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