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主题 > 精彩专题 > 健康书屋
逝去的岁月
发布时间:2011-04-26      来源:

我的生身之地是湘中一个叫铁炉塘的屋场,孤零零地藏在一处黄土岭的山窝里。屋前是一垅垅绵绵不断的梯田,屋后是漫山遍野的松树林,山上有着许多的杜鹃、蔷薇、栀子以及叫不出名的无数的山花,每到春天,丛丛簇簇,空气里弥弥地是醉人的花香。林子里,野鸡、野兔、野羊、獾猪、狐狸等许多的飞禽走兽组建成它们各自的家族部落,与山村里的居民基本上算得上是和平共处地生活着。在我的故居的坪前,有一株须五、六个男人方能抱拢的很大的枫树。那枫树究竟有多大年龄,我母亲的母亲也说不清楚。每到初春,如同一把巨伞的枫树的树冠,先是一团嫩黄,而似乎眨眼间,嫩黄变成了翠绿、墨绿;秋天,那枫叶又渐渐地染红了,远远看去,就像一团格外夺目的冲天的火。那自然是我的故居的一道风景。几十年过去了,我依然如昨天一般清晰地记忆着那儿时的许多往事。

父亲长年在外教书,母亲便独自带着我和妹妹孤零零地生活在这里。我在这里大约生活了6年。到1958年,我们美丽的家园被拆了,我们被赶到邻近的一家地主的庄园里居住,一家数口,挤在一间房子里,过上了共产主义生活,吃着一天半斤粮食的集体食堂。我不记得离开自己从小就嬉戏够了的家园的时候是否哭过,但我记忆的深处永远铭印着母亲那双惊慌无助的泪眼。母亲那时好年轻,而且美丽。

经历了1958年,漫山遍野的松树林不再有了,到处是裸露着的光秃秃的黄土山丘;山乡上空袅袅的炊烟不再那样如浓雾般飘渺了;空气里不再有醉人的山花的芬芳和夹杂在炊烟里的菜香或油香;鸡鸣、狗吠声也不再闻见;我的故居前的那株古老的枫树也在一个黄昏的时候轰然倒下,成了大炼钢铁的神话的牺牲品!紧接着的是难忘的饥馑之年:水肿病、麻疹病等许多的疾病夺去了一批批老人和儿童的生命!

那样的岁月留给了我终生的记忆,及至影响了我一生的性格、为人和处世的态度。

我们搬迁到的那处地主庄园,是一栋有着约60间房子的建筑群,屋前有一口长约200米的池塘,塘里长满着荷叶和莲花。那实在是一处美丽的庄园。庄园的男主人早在土改时就枪毙了。我实在不清楚他的后人的状况,只记得他有一个媳妇,被我们这帮无知的顽童戏谑为“地主婆”。听母亲说,解放时,“地主婆”还是个刚过门的新媳妇。这女人实在是个苦命的女人。在她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的时候,正是轰轰烈烈的土改,她的公公被枪毙了,她的富有的家族土崩瓦解,惊吓之下,她留下了个“穿尿泡”的病症,正规的医学术语应该叫“膀胱阴道瘘”,这也是旧时乡间较为常见的妇女产后病。这以后,她一年四季尿漏不断,周身散发出一股股格外刺鼻的令人窒息的尿臊味。没有人同情,没有人怜悯,她就像一个幽灵,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地远离着世人。如今,当我写着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已不再年轻的心依然深深地哀悼着这位普通的女人!不敢设想这位苦命的女人的漫漫的春夏秋冬的日子是怎样地孤独和凄凉!大约是1960年冬天,这位女人死了,死在远离村庄的一处山坳口上一只窝棚里。多年来,她孤身蜷居在这窝棚里,生不如死地度过着悲惨的人生。那是个极其寒冷的冬夜,她许是冻得睡不着?想点火取暖?总归是火引燃了窝棚,她便活活地烧死在这窝棚里。我和村上的孩子们一道去看过死去的她,只见一团焦黑的蜷缩的尸体躺在已经冷却了的灰烬里。北风一阵阵从山坳上吹过,卷起地上的灰烬向空中,向四野飞撒……

一条生命就这样完结了。这于她,一位凄苦的女人应该是一件好事。死了,什么荣辱甘苦,也就彻底了了。这大概也就是当大火即将吞没她的时候,她为什么不爬出窝棚的原因吧?不知是谁去掩埋了她的尸体,也不知她的尸骨葬在哪样一抔黄土的底下。只有她告别人世的那处山坳口如今依在,大概还将永远存在下去。谁还会记得在这人世上,曾经有过这样一位女人呢?这人这事,在我当年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一粒种子,那便是,人在世上好苦,好可怜!

也是在1960年的秋天,住在我隔壁的一位叫海山公公的老人在外出逃荒途中死了。好心的外乡人将老人抬了回来。我的故乡的风俗是人死在外面,尸体不能进屋,否则,对后人不吉利。海山公公的尸体便停在我们屋后的黄土坡上。那年月,死人的事情太多,人们也少了许多的悲伤和眼泪。谁知道自己明天会怎样呢?有人前几天还好好的,忽然有一天被大便憋死了:没有粮食,山上的野果也采绝了,土茯苓、观音土、谷壳……凡是能充饥的都被拿来充饥,吃进去容易,排出来难,有的就这样被活活憋死了!我至今仍然记得,在那黄土坡上,有人用凉水给海山公公抹洗尸体,稀稀落落围观或称为送灵的是村上的几位老人和不懂事的孩子们。海山公公的双眼睁着,怎么也抹不拢。有位叫谭四娭毑的老人拄着竹棍过来,用手轻轻抚着死者的脸庞,哀声地叫着:“海山公公,你闭眼闭嘴去吧,莫想太多了……海山公公,你闭眼闭嘴去吧,莫想太多了……”有秋风在山坡上呜呜掠过。海山公公的双目却是无论怎样也没能合上。于是,有人在山坡上挖了个坑,一张竹席卷起老人的尸体,轻轻放进土坑里,黄土渐渐掩埋了他。就这样,一位在人世上辛劳了几十年的老人,就这样完结了他平凡而苦难的一生!而我们这个世界,被文化人称为文明的东西,不正是这些平凡的劳动者一代一代地用双手创造出来的么?为什么这世界不能待他们好一点儿呢?善意一点儿呢?让他们活得幸福一点儿呢?随着年龄的增长,儿时经历的往事一幕幕出现在我的眼前,使我不断地思索着人世的种种幸与不幸,善与不善。这些,多多少少影响了我一生性格的形成与变迁,使我有了许多的多愁善感,使我有了许多的软弱和与世无争。这些大概就是当年我在主持《康乐园》杂志工作期间,同事们评价我“心肠太软”、“耳朵根子不硬”的性格原因。真的,我性格的双重性决定了我对恶人的不怕,对善人的不欺。待人待事,我一意孤行的是硬对硬。但我最怕别人的眼泪,尤其是女人的眼泪,在别人的眼泪面前,我性格中坚硬的一面会迅速变成一团稀泥!因为,从我儿时起,我就见得太多了一些的人间的苦难。人活在世上不易,何必去欺侮比你弱的人呢?人要做强者,但不可当恶人。

上一页 1 2 下一页
分享到:

凭吊仲景祠故址  上一篇 | 下一篇  远方的白马湖

评论 
验证码  
提交
junjian99.com  关注白领健康  专注疑难杂症
关于君健网和医学 - 网络营销中心 - 网站导航 - 招聘信息 - 联系方式 - 隐私权政策
©2005-2015   君健网    湘ICP备13009358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