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局势稍稍安定，我那痉挛着的手又调皮不安分儿了。唉，话说到这程度算了，还是感谢那敲门人，要不然，那晚说不定会弄大秋莲的肚子哩。这时，秋莲静静地把我的手移开，道：“不早了，你睡吧，明日要走了呢。”

我便眼睁睁地看着秋莲轻轻拉开门闩，然后回头朝我一笑，盈盈地走了出去。那时，我半点也没想到，当我20多天后从乡下巡回医疗回来，竟会忘了这短暂的一段恩爱。

我从乡下回来，已经是八月上旬的事了。那些年，我家乡一带连农村都很有些军事化了，“五·一”插完早稻，“八·一”搞好双抢，“十·一”种好草籽，赶前不赶后。从县到区、到公社、大队、生产队，层层象赶鸭子下田一般赶着农民白日黑夜地流汗。我家乡那个县的革委会主任，也就是相当于今日的县长兼县委书记，原来是一介武夫，军队“支左”到地方当了这七品官儿，管着农民也如管着披黄皮的士兵一般，后来因玩女人玩得有点儿太出格了些，调到另外一个什么地方当他妈的什么军分区副政委去了。那是闲话，有点儿走题，打住不再说了。

我回到医院那天，太阳也真的毒辣得有些怕人。秋莲去了县里开会，我便觉得一个人有些过得无聊，正好院长说，下乡“双抢”辛苦了，休息两天吧。我正想回家看看，就拍拍屁股走了。

我和秋莲的事，早就风传到了家里。我家离医院不过10多里山路。从医院出来，翻过几架山，站到一处堆上便可见我家那栋藏在竹林间的茅舍。我那老屋场别的没什么值得一吹，惟有满山的好翠竹，四时青青的。夏天南风悠悠地吹过，竹林便沙沙唱着催眠曲，使人一坐下来就思睡。我在家做孩子时，常为瞌睡且又没有个好看的睡相——大多是倚在大门门槛上睡着了——而遭父亲的斥责或竹棍。只是到了冬天，那悲凉的北风刮来，满山便呜呜地哀嚎一般，让人有些害怕不是，伤心不是，流泪也不是。于是我便回家。父亲说：“上点紧，娶过来好哩。”那时，谁家有个在外头端公家饭碗吃国家粮的儿子，乡邻人家便三、五里地传闻嫉妒，若是又娶个吃皇粮的媳妇，那更是令四邻的婆婆婶婶眼红得想躲进卧房里骂娘。爹自然地高兴，记得打我懂事起，第一次当着我的面夸了声：“有出息！”

就为爹这一句三字，我就想，娶了吧。

我再回到医院是第二天的下午。

天气异常的闷热，让人心里好象闷着了一团火。秋莲还没有回。我觉得有些困倦，便躺到床上休息，随手从枕边拿起一本小说随意地翻翻。一觉醒来，天已黄昏。到晚上，秋莲终于回了。快一个月不见她了，她还是那样的好看，只是稍稍瘦了些，也晒黑了些。

洗过澡，天渐渐地全黑了，也微微地吹来一些凉风，我想起还没吃晚饭，便收拾了一下蓬乱的头发，去找秋莲。秋莲也刚洗过澡，一头秀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身上散漫着一丝丝香皂味儿。她忙着点燃煤油灯，给我做吃的。

吃完，天已渐晚。我便红着脸将我爹的话说给秋莲听。我原以为秋莲会高兴得过来和我亲近，不料她的表情却一下子变得那样的木然。我忽地觉出几分失望。踌踌躇躇之间，我终于过去，立在她身前，拉过她的手，哀哀地唤了声：“秋莲！”

她慢慢地抬起头，痴痴地望着我，眼眶里很快地溢出泪来。我不明白自己是怎样伤害了她，便生出几分惶恐，又哀哀地唤了一声：“莲，你怎么啦？”

她始终抬着头望我，一任泪水汩汩地淌下。我吓得慌了，禁不住一把将她搂到怀里。此时，她象一只温顺的小羊，安静地偎在我的胸前，两只手紧紧地箍着我的腰间。我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一切，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屋外辟辟啪啪地下起了暴雨，狂风卷起雨丝，从窗户一个劲地往屋里灌。我体内的每根神经都亢奋起来，周身就象裂开了一张张饥渴难耐的口，我一把将秋莲抱起，狼狈地将她重重地摔在床上，又粗鲁地扯开她的上衣。秋莲是那样的温顺、安详，没有一丝一毫地拒绝，就安然而热烈地在床上平摊开她那冰玉般的胴体。

好久，我们才从梦中醒来。我紧紧地搂着秋莲，听她喃喃地呼唤着我。

“我好喜欢你呀，王！”秋莲终于从我的怀间挣脱，拉过一件上衣盖住身子，用近乎哭泣的声调对我说着。

这千种风情，万般恩爱，我还会有半点的不喜欢她么？我说：“莲，我们结婚吧！往后一辈子象现在这样，厮守终身，恩恩爱爱！”

秋莲的眼里又溢出了泪水，我用手轻轻地为她揩着，却越揩越多。就这样偎着，哭着，好久一阵，秋莲说：“你再来一次吧！完了你就回自己的房去。”

我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临分开时，我吻着秋莲的红唇，说：“秋莲，我要一辈子不离开你！”

秋莲哀哀地望着我，泪眼盈盈地朝我一丝苦笑，说：“你去吧，快去好好睡一觉，难得一个凉快的晚上。”

我竟然会象一只淘气的癞皮狗，赖在她的身旁一动不动：“莲，我们结婚吧！”

她痴痴地盯着我，终于轻轻地摇了摇头：“别说这事了，王，你就做我的哥哥吧！”

我象被窗外的迅雷猛地击了一下，一挺身坐起来，“莲，你怎么啦？！”

秋莲一伸手掩住我的嘴，说：“你别再说了，你再说，我就要死了！王，你不知道，我有几多几多的爱你。我已经让你走到这一步了，假若是我不爱你，你设想我会这样甘心随便吗？你是一个有出息的青年，可是，你的家，你的爹和娘不会喜欢我的。你别作声，听我告诉你，就算你家里现在喜欢我，也终究有一天会嫌弃我的，到那时，我就会象一颗灾星，给你带来许多的不幸。王，你听我说，你不知道。我原本就不应该爱你的，我对你的爱，只会带给你痛苦。我千次、百次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去惹你，可是，我愈要自己不想你，又偏偏地愈是想你。一天不见你，我就心里慌得想哭。哎，今晚的事也算是我爱你一场，我是心甘情愿的，有了这一晚，我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王，从现在起，你就忘了我吧，爱也罢，恨也罢，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

我从没见过秋莲这般地滔滔不绝，我半点也弄不清楚秋莲为什么在一瞬间判若两人，我呆如木鸡，我想将她拥到怀里，细细地问个究竟。

她挣开我的双臂，从容地穿上衣服，便赤着脚走到床下，用两手理了理云鬓，说：“我不能再让你碰我了。我不能再害你。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道？王，我说的都是真的！”说到这里，她的脸孔一下子煞白得如同一张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