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首例心肺联合移植高质量存活逾百日病人身边的故事

有一种无价叫生命；

有一种幸运叫重生；

有一种伟大叫爱心；

有一种恩人叫医生。

                                                         ——作者题记

这是冬日里难得的一个好晴天。太阳从东边天际渐渐升起，悄然地穿过窗棂，洒进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心胸外科的一间监护病室。护士长肖树手捧一束鲜花，天使般飘近病床前：“小郑，祝贺你！今天是你手术后平安度过的第一个百天！”

叫小郑的年轻人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双手接过鲜花，深情地拥近胸前。然后，朝前来祝贺他的医生、护士们深深地一鞠躬：“谢……谢……”言未毕，泪双流。

这一天，是2003年12月30日。也许，中国心胸外科史会记住这个日子：中国首例胸腔大面积严重粘连成功进行心肺联合移植手术，且术后高质量存活逾百天的纪念日。

这确实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自1981年在美国斯坦福医学中心完成人类首例心肺联合移植手术至今，全世界接受此类手术患者仅千余例。这种手术既是治疗心脏和肺终晚期疾病的唯一有效方法，也是当今世界医学界公认的高风险、高难度的手术，世界上只有为数极少的几家医院成功进行过此种手术。在中国，仅仅只有另一例同类手术的病人靠种种特殊医疗手段卧床维系存活期超过一百天，其生存质量远远不如此例。从严格意义上说，这位叫郑长贵的20岁年轻人，才是中国首例成功进行心肺联合移植术，且具有真正生命意义的平安度过术后一百天的患者。这意味着，在当代世界医学临床科技的前沿领域，又冉冉升起了一颗中国星。

怀着对生命和医学的一种敬畏，记者冒着严冬凛冽的寒风，三进湘雅二医院，寻访郑长贵这位医学受惠者和幸运儿背后发生的故事。

乡间苦少年，一路求医一路泪

在湖南邵阳的群山间，有一处叫郦家坪的小山村。20年前的1983年12月14日，村里一户郑姓人家生下一个男孩。那正是冬日的凌晨，天格外的冷，屋檐边挂着一串串冰棱。男婴几声似乎不太响亮的啼哭声，随着寒风飘向山村宁静的夜空。远处是谁家传来几声犬吠。年轻的母亲李顺秀睁开疲惫的眼睛，望着身边粉嫩的儿子，不觉欣慰地露出一丝笑容。从此，这个叫郑长贵的农家孩子就这样来到人间。

人间美好，也多苦难。长贵这孩子便好似天生的是个苦命儿。生下来不久，家里人便发现他嘴唇常常发乌，一哭，那小脸蛋便憋成紫茄子一样颜色。那年月，乡间闭塞、贫穷，也应了那句俗语：“一兜露水一蔸草”，农家的孩子，便如路边的小草，承世间风霜雨雪，自个人去生，去长。长贵一岁零九个月时，母亲李顺秀却由于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琐事，一气之下竟寻了短见，抛下儿子去了另一个世界。那时的长贵，自然还不知道什么叫死亡。只是每到近了黄昏，“夜崽不离娘”，便哭闹着寻娘亲。寻不到娘，便憋着青紫的小脸哭，直到哭哑了嗓子，才渐渐地缩在祖母的怀里睡去。邻家的婶娘们看着这孩子伤心，有奶水的便匀出几口喂他，有好吃的便留出一点哄他。久了，便也慢慢地习惯了。直到后来慢慢知了人事，见人家孩子有娘，才知自己自小便死了娘，便常常独自躲在无人的角落哭泣。邵阳人自古好经商。父亲郑胜保也时常跟着人家出门跑生意。小长贵就这样跟着奶奶一天天长大。

贫穷而苦难的童年生活，酿就了郑长贵一生的祸根。自儿时起，长贵便多病，难隔几天，就感冒发烧。这时，奶奶就寻些乡间的单方，熬成汤汁，捏着他的鼻子喂下。也有土单方不见效的时候，奶奶便背着长贵，沿着山间小路去镇上的卫生院，请医生开点药，打一针。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命大，长贵竟一次次死里逃生，活了下来。跑小生意的父亲有时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望着骨瘦如柴多病的儿子，便常常彻夜抱着不松手，任眼泪一滴滴落在儿子的小脸蛋上。上学了，比人家孩子矮一截的小长贵会读书，门门功课成绩优异，却唯独体育不及格。他不能上体育课，不能跑步，不能做任何体育运动，稍稍活动便张口出气不赢，唇脸发绀，而且，这种病状越来越严重。到13岁那年，父亲手头终于有了点积蓄，带他去城里医院看病。医生一检查，说：“先天性心脏病，没治！”长贵父亲一听，懵了。好半天才说：“医生，你救救我儿子吧，他才13岁啊！”那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太晚啰！若是早些，兴许还能手术！”

长贵记得，这回从城里看病后，父亲就突然间苍老起来。常常半夜醒来，还见父亲坐在床头吸烟。从此，漫漫求医路上，多了一对苦命父子的身影。县城、地区、省会，郑胜保带着儿子，怀着隐隐的一线希望去求医。家中的一点积蓄很快花光了，他又不得不出去跑生意。生意途中，为了省下钱来给儿子治病，他饿了买碗米饭，拌上从家中带去的辣酱饱肚；隆冬的晚上，裹两片破麻袋，找个避风的地方躺下。日子就这样在愁苦和希望中一天天过去。长贵随父亲一边求医，一边上学。初中读完了，又上了高中，去高中只读了一个月，长贵就再也吃不消了。严重的心肺功能不全，导致他身体缺氧：唇指发绀，脸色乌黑，十指变形，稍一活动，便要张开口拼命呼吸。就这样，他不得不休学。这时的长贵，已知了人事，知了父亲和继母谋生的艰难，知了自己病情的严重程度。他才16岁，他渴望生命，但渐渐地已不再对自己的生命抱有希望。

1999年冬天，辛劳了一生的奶奶终于辞世。临终前，奶奶拉着长贵一双变形的小手，流着泪嘱咐：“伢呀，你是男人！恶病怕硬汉，要咬紧牙挺住！奶奶会在阴间保佑你。”奶奶就这样带着遗憾和牵挂走了。长贵伏在奶奶的遗体上放声痛哭。安葬完奶奶，长贵随着父亲、继母和两个年幼的弟弟，举家迁移到广西桂林市兴安县一个叫界首的小镇。父亲在这里买了一栋旧房子。屋前，是流到家乡湖南的那条湘江，只是这里是上游的源头，仅有窄窄的一线。屋旁不远，是镇上的一间医院。父亲选到这里定居，为的是给儿子治病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