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新的《药品管理法》即将实施前夕

2001年8月24日，湖南株洲市发生“梅花K”黄柏胶囊假药中毒案，已发现的76名中毒者被先后送至医院抢救，至今仍有两名危重病人尚未脱险，其中一个已成植物人。这是一起惊天大案。它发生在国家新的《药品管理法》即将实施的前夕。造假者的广西半宙制药集团第三制药厂和陕西咸阳销售商为牟取暴利，合谋策划，更改处方，有意制造假药，导致了罕见的、性质恶劣的、后果特别严重的恶性假药大案。经查实，此假药已销往全国17个省的26个城市。

案发后，国务院吴邦国副总理作出重要指示；全国各地媒体纷纷报道案情；国家卫生部、公安部、药监局迅速采取措施控制事态发展。基于案情侦破的需要，案发初期，株洲市有关方面对案情持一定程度的保密态度，从而招至社会的某些猜疑和误解。近日，记者赴株洲，全方位地追踪采访了此案，使案中许多鲜为人知的内幕首次浮出水面。如今，这起假药中毒案已在全国范围内得到有效遏制，案件查处进展顺利。但它留在人们心中的阴影仍未散尽，许多人在向社会发问：假药是如何产生的？我们有没有办法防范和杜绝此类恶性案件的再度发生？

一个让医生们棘手的病例突然出现

24岁的陈桂兰突然发病了。那是8月4日，天热得让人难受，傍晚，她去游泳，想让湘江的水冲涮一下难耐的暑热。她其实也没在江水中浸泡太久，就匆匆上岸，赶回自己工作的芦淞大市场。她在那里经营着一个服装门面，生意说好不好的。

她回到了自己的店铺。天太热，逛夜市的人不多。她候在店里，眼望着门外夜色渐深，忽然觉出胃中一阵难受，终于“哇”地一声倚在店门呕吐起来。唉，也怨自己，这身体怎么就这般的弱了！怕是这大热天里游个泳也受凉？她收拾好狼籍的铺面，提早收市回了家。

此时的陈桂兰怎么也没想到，她这一受“凉”，竟差点丢掉了自己的一条性命。

8月7日，已回到株洲县龙潭乡家中养病的陈桂兰不得不住进县一医院治疗。然而，病情愈发严重，腹痛、呕吐，各种对症治疗均不见效。10日，陈转至株洲市四医院。当时的入院病历记载：“呕吐6天，腹痛2天入院。自诉：8月4日游泳后受凉出现恶心呕吐，为胃内容物。体查：T36.5℃，脉搏80次/分，面色苍白，腹软，肝脾未扪及，B超见胆囊增大。诊断：急性胃炎、慢性胆囊炎、慢性附件炎。”医生遂用消炎、利胆、止呕类药物对症治疗。11日，病人尿中发现一个“＋”的蛋白；12日，尿中蛋白增至3个“＋”，并出现低钾、低钠、低钙等一系列症状。陈的病情的急剧变化，引起医生们的高度警觉，但是，令医生疑惑的是：病人无水肿、腰痛等症，尿中蛋白3个“＋”号无法解释。经治医师陈惠玲教授决定对病人立即静脉补钾、补钙。8月14日，病情仍无好转，病历记载：“患者仍有干呕、腹痛现象。体查：剑突下，右下腹压痛，无反跳痛。”尤其令医生不解的是，虽经2天大剂量静脉补钾，病人依然处于低钾状态。是何种原因损害了病人的肾功能而导致大量失钾？医生们对这例奇怪的病人感到棘手了。

陈桂兰于8月14日下午转院至省城的湘雅医院。这是一所著名的医院，专家云集。然而，湘雅的教授们也查不出病因，而且，病人情况继续恶化，到15日突然心跳停止，经抢救心跳恢复后，又随即陷入昏迷。这个奇怪的病人成了教授们心中的一个谜。他们见过了太多的疑难病人，却无法解释发生在这个女病人身上的一系列病变现象。

此时，有一个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这个人就是病人的母亲彭良英。

在陈桂兰24岁的生命史中，命运带给了她太多的坎坷。18岁高中毕业，她便闯入社会，曾经搞过传销，当过模特，结过婚，又离了婚，后来又与前夫同居生活。7月底，她去看望母亲，母亲也离过婚，改嫁到了攸县。在母亲家里，她从电视上看到了一种叫“梅花K”的药品广告，说是对一些妇科病特别有效。她正患子宫附件炎，回株洲后，就去药店买了3盒。她按照说明服了4天，共60粒。8月4日发病后，她嘱咐母亲不要将这药弄丢了，以后还要继续服。

眼望着苦命的女儿突然生命垂危，彭良英一边流泪一边苦思着怎样才能救女。女是娘的心头肉哇！她胡乱地想着，想着，忽然，她想起了那个什么“梅花K”，莫非是那药有毒？害了我的桂兰？想到这里，她赶紧回株洲取来女儿没吃完的“梅花K”，又匆匆赶到湘雅医院，将它交到医生手中。

可是，医生看到的是正规药厂生产的有国家批准文号的“梅花K”黄柏胶囊说明书。谁会怀疑到它也有假？医生看过后，第三天将药还给了她。显然，在医生们的眼中，治病救命的药是神圣的，国家正规的药品生产企业无论如何也不会制造假药。

其时，陈桂兰正处于深度昏迷之中，而且此后一直昏迷了18天。

案情开始浮出水面

8月20日，株洲市一医院消化内科副主任陈维顺硕士照例一上班就来到病房查房，当他查到住院号为98998的李凤艳病床前，李凤艳正趴在床边呕吐。陈维顺记得很清楚，这位26岁的女病人是因恶心、呕吐、头晕、无力入院的，自诉于8月15日起服用了“梅花K”黄柏胶囊，3天后即出现上述症状。当时，陈维顺也没太在意，按说，一种纯中药的黄柏制剂，是不会导致什么意外中毒的。可是，病人住院2天了，却症状依然，而且小便化验发现尿糖、尿蛋白（＋）等肾功能障碍迹象，并出现低血钾症。这是为什么？难道是“梅花K”引起的？陈大夫开始怀疑起来。如果真是“梅花K”所致，一般的恶心、呕吐等药物性胃炎还好办，停药、护胃即可；若是损害到肾功能，那问题就严重了！强烈的医生责任感使陈维顺警觉到了什么。离开李凤艳的病房，陈与科里的其他几位医生交换意见。不料问题一提出，便得知此前还有4位类似的病人在科里住院，其中一位叫张同梅的女病人，7月27日就住进医院，自诉从5月中旬起服用“梅花K”，也因肾功能障碍而转入肾内科。还有一位叫陈利清的48岁女病人，从8月10日起，仅服用40粒“梅花K”就出现严重的消化道症状，于8月18日住进医院消化内科。更早的类似病例发生在6月12日，病人叫王新萍，38岁，住本市解放1村3号102室。只是这几个病人先后由不同的医生接诊，医生们都没有朝“梅花K”中毒这方面想过。现在，陈维顺不得不警惕起来：相同的病史，相同的症状，“梅花K”黄柏胶囊一定有问题！想到这里，他立即向药剂科主任周仁初报告。